趙生慘白着臉迎光看向面前人,便見方才還抿笑不語的紀公子正手持長劍,如鬼魅般飛身捅穿了一匪徒的心髒。
因速度太快,趙生眼前就隻閃過一疊白影,随後便是黑霧袅袅墜落,癱軟在地,一動不動。
死透了。
濃重的血腥飄散,晏溫徹底殺紅了眼,連捅六人的每一劍都準确無誤的刺中心髒,趙生躲在半截車廂後看的駭人。
饒是紀公子這般厲害,可那灌叢中的匪徒恍若漲潮的浪濤,源源不斷,迅速上湧向他席卷而來。
晏溫到底是體弱,最終失了力,勉強躲過幾緻命劍後,踉跄着後退,直到後背抵上高大樹幹,退無可退。
眼看着潮水即将把人淹沒。
這時,另一側卻突然傳來刀劍铮鳴,如滾滾天雷攜着迫骨殺意緩緩逼近。
晏溫瞬間松了氣,手中劍柄掉落,長穗玉珠輕晃,沒入草叢。
“保護公子和趙公公!”
随着北陸的一聲高呵,她身後的侍衛紛紛應和提劍,掠空而起,劍芒淩灑,直直射進面前的沉重黑霧中,漫起層層血色,擦出火光。
“公子沒事吧?”趙生趁亂扶起樹旁晏溫,視線卻望向不遠處淩劍破空的北陸,輕聲道:“是七殿下的人。”
晏溫低“嗯”一聲。
興許是那背後人以為,若要殺晏溫一文弱公子實在用不着太多人,索性就隻派了十幾刺客前來。
而北陸自小跟在傅懷瑾身邊,早就練成了遇神殺神遇鬼殺鬼的性子,如此不過幾息,這潮濕草地上就已躺滿了死人。
但也除了北陸現在手中拎着的唯一活口。
她将人帶到車駕前,即使他渾身充斥着腥臭的血污,搖晃的左臂偏向後折着,晏溫卻還是走上前,反手翻過劍身,用劍鞘挑起他的下巴,問:“三番四次刺殺王室中人,你們到底有何企圖?”
這人閉口不言。
見狀,晏溫收起長劍,側眸轉向北陸,淡聲說:“掰開他的嘴,他想咬舌自裁。”
話落,北陸颔首,随手割下一截袖袍後,團緊了徑直塞進這人嘴中,動作行雲流水,不給地上人絲毫反抗機會。
趙生在旁看的訝然,他不動聲色的挪了挪腳,離那北陸遠了幾步。
“公公想如何處置這匪徒?”餘光将這太監的心思盡收眼底,晏溫轉身朝趙生,笑問道。
趙生垂眸默了默,面向晏溫的頭低的更深,說:“自是把匪徒關押,待國君定奪。”
聞言,晏溫輕笑幾聲,語氣上揚。
“那便依公公的。”
*
戌時末,傅懷瑾一襲墨紗遮面,正坐于暖香閣水榭亭台間,獨自觀月夜賞夏花。
他的身後連廊狹長,每根立柱上都挂了一扇珠簾擋掩,玉珠皎澤,在這月色下泛着銀色細閃,如點點星河,隔開了這亭台間的兩隻低矮木案。
葉之舟望向不遠處依在池邊的模糊身影,率先開口道:“閣主真是好雅興,深夜邀葉某賞月,卻也不曾有美酒作談。”
傅懷瑾未轉身,就隻掃過池中被光色映照的晶瑩的嫩荷,笑說:“有美景如此,又何需杯酒作談?”
“閣主喜歡荷花?”
傅懷瑾不答,葉之舟便私以為他這是默認,于是越發朗聲道:“閣主若是喜歡,葉某府上倒是新得了批夏荷種子,待明日得了空就遣人送與閣主,望您歡喜。”
“沒想到葉将軍常年征戰,竟也喜歡這困于池中的幾方荷束花樣。”
“談不上多喜歡,”葉之舟說:“隻是四殿下喜愛罷了......閣主以後要是想為這荷尋另一知心人,也可和四殿下多走動些。”
傅懷瑾眼眸微沉,本是攥着杯盞的指腹現下已用力到泛白,他輕閉了閉眼,道:“自然。”
兩人的幾案隔着好幾道搖晃珠簾,葉之舟眯眼側了側身,想看清這位暖香閣閣主的樣貌,但才方有動作,這位閣主的聲音便不緊不慢的傳來。
“葉将軍不妨有事直言。”
聞言,葉之舟倏然一怔,末了輕笑出聲:“到底還是瞞不過閣主,葉某此次前來,所求隻為一事。”
傅懷瑾:“上垂錦莊?”
“是了,”葉之舟繼續道:“葉某想問,閣主您在錦莊的往後開支如今可否提前付清?”
“......”
想過他不要臉,但沒想過他這麼不要臉。
傅懷瑾擱了杯盞,迎身而起,在缥缈夜霧中,一身黑衣恍惚中倒也與這濃墨暗色融為一體。
他語氣淡淡,問:“錢可以給,隻不過葉将軍要予我何種報酬?”
說着,傅懷瑾頓了頓,緩聲又道:“您知道的,暖香閣從不做虧本的生意。”
“葉某知道,”葉之舟臉上笑意更大,隻一副勢在必得的做派,說:“不知閣主對那冀國的王位可還感興趣?”
亥時才到,打更人的聲音準時響起,晃悠着,壓着一輛四駕馬車飄飄蕩蕩的沿街揉進葉府大門。
葉之舟滿面春風的被小厮扶下車。
葉永守在前堂,見之,則上前詢問道:“此事可行?”
葉之舟笑:“他答應了。”
翌日,天微微亮時,傅懷瑾靠在閣中内室,擡手接了隐陌呈上的信紙。
攤開拂平。
其上赫然寫着幾字:梁國城,可攻。
随後不到半刻,就有眼線向傅懷瑾傳,那葉之舟今日卯時便已整衣進宮,與國君商談梁國攻事。
國君大喜過望,于辰時兩刻,急召衆臣議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