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出她的異樣,李越扯唇,笑着點頭。
沒休息多久,兩人便決定出門覓食。
宋妍嘴上說着要痛宰李越一頓,但到了真正點餐時,她反倒沒了胃口,隻點了幾樣便作罷,倒是李越補充了不少。
兩人邊聊邊吃。
任誰也看不出宋妍的心事。
但隻有她自己知道,這一頓飯自己吃的有多艱難。
所有的食物都是苦的。
食不知味,大抵就是這樣子吧。
李越像是将她看穿,并沒有勉強她吃很多東西。
兩人就這樣,結束了在晉城的第一餐。
——
翌日一早。
兩人吃過早飯後,便直接打車來到了當年的巷子。
剛一下車。
宋妍沒站穩險些摔倒。
不知是昨晚一夜失眠的原因還是因為觸景生情。
時隔多年。
這是宋妍第一次回來。
所有的虛妄在此刻都要化作現實中的一把劍,隻是不知這把劍是刺向别人還是刺向自己。
宋妍在巷口站定:“李越,我有點害怕。”
說不害怕是假的。
那些拳頭,腳力是結結實實落在宋妍身上的,即使已經過去多年,但再回到這個地方,所有模糊的記憶全部明朗起來。
李越就在她的旁邊,捏着她的肩膀,動作輕柔卻有力:“宋妍,選擇權在你。”
“……”
“你可以選擇進去,也可以選擇離開,”李越說,“唯一不變的是,我會一直陪在你的身邊。”
宋妍并沒有選擇離開。
她緩了緩神,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巷子還是和宋妍記憶中的一模一樣,依舊的破敗不堪,牆體斑駁陸離,單層的小平房還是那樣低矮。
隻是天氣愈發炎熱,巷口沒有了老年人聚會閑聊。
宋妍還沒走進小巷,就已經聞到了小巷的味道。這股味道深入骨髓,是每個陰暗潮濕角落黴變的味道。
晉城也算是國際化都市,這巷子的存在更像是晉城的異類,那麼割裂,仿佛貧民窟一般。
宋妍學生時代曾多次聽說這片要拆遷,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這巷子依然屹立不倒。
宋妍閉着眼。
仿佛一睜眼,又回到了多年前。
永遠忍氣吞聲的母親。
永遠挨着牆角走路的自己。
還有那個人。
——給她人生制造了無數痛苦的男人。
宋妍鼓起勇氣,進巷子前,和李越對視一眼。
兩人一前一後走了進去。
越往裡走,宋妍越覺得像是進入了另外一個世界。
外界的所有聲音都被阻隔在外。
頭頂的天空本來就隻有窄窄的一條,又因為各家各戶在上頭晾曬衣服的緣故,使得整個巷子能見度極低。
路窄的還是隻夠一個人走。
她是怎麼在這種地方生活那麼多年的。
宋妍忍不住發出這樣疑問。
對面剛好過來一人。
宋妍剛想避讓。
就聽那人喚了一聲:“小九。”
宋妍稍楞。
在這地方遇到熟人并不奇怪,隻是她幾經風霜,10年前還是稚氣未脫的少女,如今已經是成熟的社會人。
所以,對于有人能認出她。
她還是覺得很驚奇的。
是的。
隻有驚奇,沒有驚喜。
宋妍看向那人。
那是一個矮矮胖胖的女人,60多歲的樣子,短發,因為燙了的緣故,顯着整顆頭都很大,卻恰如其分的,和她的身材很相稱。
女人臉龐白胖,不見多少皺紋,但憔悴渾濁的眼神卻出賣了她的年齡。
女人也正在盯着她看,下一秒,她像是确認了自己的猜測,女人手搭在宋妍胳膊上,略顯激動:“哎呀,真的是小九,真的是你啊。”
宋妍也在這個時候将她認了出來。
女人是住她家隔壁的周嬸。
當年周嬸總喜歡在路上放自家的雜物,冬天放燒過的煤炭球,夏天放塞得滿滿的垃圾袋,宋妍沒少在背後吐槽她。
但印象中,當年的周嬸風姿綽約,很有晉城女人的風味,卻不想歲月的力量竟然如此巨大,将她變成了這副模樣。
宋妍乖乖叫了聲:“周嬸。”
周嬸:“哎,這麼多年不見,小九長得更加漂亮了。”
巷子裡的人都習慣叫她小九,偶爾有那麼幾個人打趣:“哎,小九都是大姑娘了,不能再叫小名了。”也被母親寬宥。
母親總說:“有什麼事叫不得的,你們喊她小九,她才高興,至于大名,學校有的是人叫。”
宋妍淺笑,接受這樣的場面話。
周嬸表情有些怪異,試探問:“你是回來看望你爸爸的?”
看望爸爸?
這真是一個諷刺的說法。
看吧。
就連像周嬸這樣的外人說出這樣的話都覺得别扭。
但宋妍也隻能點頭:“嗯,算是吧。”
周嬸又問:“你媽媽呢?沒跟你一起回來?”
宋妍屏息,沉默兩秒說:“我媽媽前幾年去世了。”
氣氛肉眼可見地尴尬了幾秒。
周嬸哎呦哎呦了兩聲,才重新開口:“怎麼會啊?哎呦,你媽媽比我還小幾歲啊,怎麼?哎呦。”
宋妍内心本來還沒多大的觸動,但聽周嬸接連的幾聲哎呦哎呦,她整顆心髒都疼了起來。
媽媽,還有人記得你呢。
就是那個總在路上放煤炭球的周嬸。
她老的像變了一個人。
但她還記得你呢。
“這是?”周嬸想要轉移話題,她看向宋妍身後的李越,“是李越嗎?”
周嬸眼睛早已老花,白眼球處長出了可怕的贅生物,視線被遮擋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