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總也靜不下心來。
她難得準點下班,行裡的同事打趣道:“罕見啊,宋妍這麼早就回家了。”
宋妍笑而不語。
從行裡出來的時候,碰巧遇見幾個叽叽喳喳的小孩子蜂擁而過,宋妍愣了一下,小時候的記憶就這樣闖到她的大腦裡。
她和李越的關系,一開始并不是這樣的。
那時候的他們天真又活潑。
李越也沒有現在的刁鑽刻薄,這些都是屬于大人的詞。
那時,他們是巷子裡僅有的兩個同齡人,同齡的孩子總有更多的話題。
又因,李越父母的生意已經步入正軌,相比于住家裡,他們更多住在工廠,而宋妍父母那時感情還算和諧,這為兩人的來往提供了很大的便利。
再加上兩家離得近,他們不可避免的終日混在一起。
宋妍現在想,更多的原因大概是那時候不流行報課外班,所以年幼的他們有更多玩耍的時間。
他們會一起窩在李越家的地闆上看龍珠,為悟空娶了琪琪而不是布瑪而難過流淚。
他們很少有觀點一緻的時候,大部分時候,兩人都會為了自己的觀點而和對方争論不休,但在悟空的婚配問題上,兩人觀點高度一緻。
他們不是沒惱的時候。
大多數情況是,他們上一秒還摟着肩膀去買一毛錢一根的冰棍,下一秒就因為你吃的我這口,比我吃你這口大而生氣。
李越那個年紀哪裡懂得什麼叫紳士風度。
計較起來的時候,兩人誰也不讓着誰。
偏偏好的時候,又黏乎的像一個人。
所以這種惱總是持續不了多長時間,經常是,其中一方照常去找另一方玩,被找這人也不扭捏,順着台階就下了。
記憶中,也有過一次大吵。
那是盛夏。
傍晚的時候,李越的奶奶很喜歡在院子鋪個涼席,她頭發花白,腰彎得很厲害,宋妍現在還記得她手搖蒲扇的樣子。
李越一般洗完澡後就會來喊她。
兩人同奶奶一起躺在涼席上。
那個年代手機還沒有普及,兩人鬧夠了,就一人睡一頭,四隻腳丫在一起互蹬,他們力量懸殊不大,所以就算是這樣的小遊戲,他們也玩得不亦樂乎。
經常蹬着蹬着腳打滑,兩人的腿不受控地砸向奶奶身上,她也不生氣,拿着蒲扇給他們一人身上輕打一下,并囑咐:“快别鬧了,一會該成真打了。”
他們怎麼可能停止?就算是宋妍累了不想玩了。
李越也急得不行:“快來快來,還沒決出勝負呢。”
兩人繼續這個無聊的遊戲。
然後就惱了,具體也記不清是什麼情況。
他們先是互相賭氣不說話。
奶奶出言勸和後,他們罕見地沒有順坡下驢,反而互放狠話。
“你前天去我家吃包子的,還給我。”
“你昨天吃了我家蘋果,你先還給我。”
“……”
諸如此類。
兩人都不是小氣的人,但不知為何說出這種幼稚的話。
他們自然不是真的要對方還什麼,但這種話還是很傷人心。
宋妍忍着眼淚離開李越家的時候。
她想,以後再也不來找李越玩了。
然後,他們就真的沒再找對方。
記憶中,這是他們之間最長的一次冷戰。
宋妍曾經回想過很多次,如果是她的錯,她是願意道歉的,偏偏,不管怎麼絞盡腦汁地想,關于那段記憶總是很模糊。
是誰先生的氣?又是誰先口出惡言?
她實在想不起來。
雖然誰也不找誰,但兩人是對門鄰居,又上同一個學校,想不遇見都難。
偶爾遇見的時候,他們也煞有其事地裝作沒有看見對方。
最初兩人還是負着氣的,看都不願多看對方一眼。
但随着時間的拉長,他們也就沒什麼生氣的了,變成了有點尴尬。
尤其是她和母親出門時,偶遇李越和他奶奶。
母親好奇,平日裡的兩人一見面就拌嘴,現在怎麼連話都不講,奶奶講述了那晚的事,并說故事的最後兩人已經“絕交”。
這樣幼稚的話,自然引來兩個大人的玩笑打趣。
“哎呀,絕交啦,那李越,阿姨剛包了肉包子,你要不要來阿姨家吃呀?”
宋妍偷看李越反應。
單獨面對她時,他還是一臉倔強,眼皮耷拉着。
但,當對象換成她母親張方禮,他又是另一番模樣。
“阿姨,我以後都不敢吃您家的東西了。”
“怎麼說?”張方禮一臉疑問。
“我怕她又讓我還回去。”他說這話的時候,既沒看宋妍,也沒指着宋妍,但他話裡的“她”還能有誰。
“不怕,你吃的是阿姨的,又不是吃她的,你來吃,阿姨歡迎你。”
母親為人熱情大方,尤其擅長做美食,她為人又熱情大方,做好後總會給四鄰街坊分些。
往常這些吃食,都是直接送到各家的,這樣的活自然是宋妍來做。
輪着送到李越家的時候,她故意找借口,說肚子疼不去。
卻沒想,這天李越直接出現在她家。
那時,兩人左不過10歲上下。
宋妍還處于成長尴尬期,頭發又黃又少,母親為了不再讓她這僅有的兩根毛分走營養,硬是給她剃了男孩發型,巷子裡多的是叫她“假小子”的人。
與宋妍截然不同的是,李越完全沒有這種尴尬,他好像生來就好看,加上他父母常去國外出差,總給他帶些國外的洋玩意,所以他穿的用的,都比别人不知道洋氣多少。
此時,他正吃着她母親包的包子。
宋妍看到他後,立馬把眼神移開,然後就準備走開。
李越卻攔住她去路。
他咬了口包子說:
“小九,這口包子,要不要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