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是在做我該做的事。”
“你該做的事?”
她像是聽到了什麼荒謬的言論,滿臉的不可思議卻又極力克制着情緒。
“把那些孩子送出去就是你該做的事嗎?薩莫諾,你到底是怎麼了?你到底在做什麼?你知不知道自己這樣做的後果?你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我一直都清楚我在做什麼,我沒有變。”
眼前的他和她記憶中的少年确實分毫不差,就連嗓音也和記憶中一樣輕柔,每當對方用那雙碧眼溫和地看着她時,常常會讓她想起外面的山川河流,那是她最向往的天地,也是她最渴望的自由。
他和琴酒明明完全不一樣。
她想。
第一次醒來的時候,她怎麼會把兩個人弄錯呢?
“你在對我用催眠。”
對催眠失敗的結果他似乎早有準備,聞言隻是垂眸不答。
“我從沒想過你會把這種手段用在我身上。”
她眼中閃過失望,“你不是我的薩莫諾。”
這句話徹底擊碎男人精心僞裝的面具,他神情略顯焦躁地站起身。
“薩莫諾!薩莫諾!薩莫諾!”
男人如同陷入絕境的困獸在她身前來回踱步,眼底一點點染上猩紅。
“我讨厭這個名字!更讨厭和這個名字有關的一切!它帶給我的隻有無盡的痛苦和恥辱!”
他面色猙獰,神經質般用雙手揪着自己的銀發。
“你知道在你逃出組織後我都經曆了什麼嗎?!你知道那座島上有多少個年紀比我當初還小的孩子嗎?!你知道我給那座島上送了多少個孩子才能擁有現在的地位嗎?!”
是誰說爬到高處才能高枕無憂的?
都是屁話!
每一分每一秒每一晚,他抱着那具再也醒不過來的屍體,蜷縮在陰暗的角落,時刻警惕着那些觸手從四面八方将他再度拽入深淵。
他猛地抓住她的雙肩,唇角向兩邊扯出詭異的彎弧,眼中卻是令人膽戰心驚的恨意。
“你知道他們是怎麼對待那些孩子的嗎?”
屠龍少年終成惡龍。
是在哪裡聽到的這句話,黑澤雪也記不得了。
時間會讓一切都變得面目全非,人也終會被年少之事困其一生,而她面對這一切卻顯得那麼無能為力。
以前是。
現在也是。
她早該想到的。
“這些人、這個國家、這個世界,早就已經爛透了!人們需要知道真相!”
“什麼......意思?”
她面露驚愕,金卻已恢複冷靜。
“船上被我裝了監控,從他們上船的那一刻,世界各地就在實時直播着那些人的醜态。”
“可那些孩子——你讓那些孩子下了船之後怎麼面對外——”
“該感到羞愧的是身為加害者的他們!而不是受害者的我們!”
他驟然打斷她的話,居高臨下地看着她,眼底的猩紅依舊未退,面色卻平靜得可怕。
“我沒有錯。”
「錯的是那些實施侵犯的加害者,而不是被害人。薩莫諾,你沒有錯。」
熟悉的對話讓她無聲地張了張嘴,隻覺被一雙無形的大手扼住脖頸,竟連一句反駁的話也說不出口,多年前教導對方的話在此刻仿佛穿越了時空,狠狠刺穿她的胸膛。
“那——鈴木會長呢?還有米切爾教授,這艘船上并不是所有人都是你說的那樣。”
“在律法上,包庇等同同罪。知情不報者,比加害者更加可恨。”
他半跪下身,像個虔誠的信徒般環住她的腰肢。
“如果沒有人理解你,那就讓所有人都感同身受。”
他垂下眸,像以往許多次那樣,埋首在她腰間,柔和的嗓音中帶着些許沉悶。
“這些,也全都是老師教給我的。”
原來,給少年親手披上惡龍外衣的——
是她自己。
是她親手養活了一頭野獸,也是她親手教導出了一條惡龍。
一切都是因為她。
“我知道老師對米切爾很敬重,一開始我并沒有邀請他,是他自己要求的上船。”
沒有察覺到身下人的變化,金依舊自顧自說着話。
“忘掉薩莫諾這個名字吧,忘掉曾經的一切,我們可以重新開始。世界會徹底洗牌,這艘船上的人也會迎來他們該有的結局,這是他們自己選的,和任何人都無關。船上的任何一個地方你都可以去,但十層以上的船艙,還請老師盡量……”
“金先生。”
少女嗓音突兀地打斷他,金複一擡眸,撞見的便是對方清亮又含着微窘的雙眸。
“她已經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