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似乎有着不必言說的默契。平子不過問她的來曆,為什麼沒有靈力卻懂得靈力的使用,也不問雨夜之後,昙花一現的靈力為何又消失了,即使禮歲自己也搞不清狀況。禮歲亦不對平子的過去追根究底,探聽他的底細。兩人之間宛如約定好一般,相遇了,那便同行一路,分别或者離開,都是選擇。
不過,共同經曆了生死,到底還是成為了他們心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禮歲的手越過了那道距離,手上遞過去一朵草葉編成的花朵。平子正巧回頭,正準備遞給禮歲食物。兩人眼神交彙,都怔愣片刻,而後噗嗤一聲笑出來。
“這是我妹妹教我的手藝,就當慶祝我們劫後餘生。”
“欸~挺厲害的嘛。”平子主動起身靠近禮歲。
“也教教我吧,以前可沒學過這種文雅的事情——”
“轟隆——”
雷聲很大。
禮歲掙紮在噩夢裡。
濃重黏膩的水汽包裹住她,呼吸潮濕,壓得她難以喘息。前方蜿蜒的紅色圖紋顔色暗淡,将将熄滅。
再快點,再快點,隻要觸碰到圖紋,就能恢複靈力了。
禮歲催促着自己,可是身體沉重冰冷,無法移動分毫。
“禮歲——”
“……禮歲,快醒醒!!”
身體被推動,她不受控制地顫抖了一下,猛然睜開眼,張口用力地呼吸,像是溺水之人終于浮出水面。
“怎麼了,真子?”
稍微晃過神,便對上平子焦急的神色,相識以來,禮歲第一次見到他這個表情。
“雨太大了,這裡怕是待不了了,你看外面——”
山洞裡潮濕得過分,外頭的雨聲雷聲一刻不停,吵鬧得竟需要大聲交談才能聽清對方的話。
禮歲披上灰袍,扒開洞口的灌木一望。疾風驟雨,宛如末日般的場景。雨水近乎要淹沒山腳下的街區了,有居民正涉水離開屋舍,想要往高處去,人聲鼎沸,竟比白天還要熱鬧。
轟隆的雷聲,劈得山體似乎也跟着在不停地震動。
“咚咚——”
對面半山腰處,剛剛爬上去的居民還未歇過氣,高處有什麼龐大的、黑暗的東西正席卷而來——
松軟的山體在大暴雨的襲擊下無法維持形狀,雨水混合泥沙、樹木傾瀉而下,堪堪擡頭的功夫,渾黃的泥潮便将他們吞沒了……
“這是……什麼?”
大自然無情地将生命掠奪,初次見識到這種場面的禮歲難以維持面上的表情,恐懼在此時盡現。
“泥石流……我也是第一次遇到。”平子擰眉,快速将必要的東西收拾好。
“我們也要快點走了,找個開闊的地方待着。要是繼續留在這,泥土把洞口堵住,我們會被封死在裡邊。”
禮歲強行平複心情,跟着平子将袖擺裙擺挽起,用衣物蓋住腦袋跑出洞口。
雨滴打在身上,如同被石子扔中。雨水泡軟了土地,每走一步都将腳吸住,平子和禮歲不得不互相拉扯着走。他們要避開倒下的樹木,警惕被風刮來的樹枝雜物,維持着緊張的心情,連身上傷口的疼痛也無暇顧及了。
所幸他們在的這座山還算□□,兩人一路有驚無險地到達了溝口處。
“快到了,壺山北邊唯一一塊平地,能夠避開泥石流,再堅持一下。”
禮歲正想說些什麼,腳下突然一震。她回頭一看,身後山體崩塌,頃刻化為泥龍。
“跑——”禮歲用力拉着平子,他們把累贅的行李、灰袍全部抛下,在轟隆的倒塌聲中全力奔跑着。
“混蛋啊啊啊啊——”
在絕對的自然力量面前,所有都顯得渺小。泥石流所過之處,一切都被泥漿覆蓋了。它裹挾着巨石、樹木,令它們以極快的沖速無差别攻擊着所有東西。
當這一時刻來臨的時候,你能清楚地窺見死亡的軌迹。尖銳的枝幹如同離弦之箭,沖着平子的胸膛、他的心髒而來。禮歲窺見了,在這瞬間,第一次遇見平子時,如太陽般的金發;雨夜中,破開流匪喉嚨的柴刀;以及今天,他說着“教教他”時輕松的神情。所有的記憶呼嘯而過,仿佛很長,又實在很短。眼皮開合的一刹那,禮歲的手已經伸了出去。
“碰——”她以身體撞開了飛向平子的枝幹,整個人也由着慣性摔了出去。
在她停滞的短暫時間裡,渾黃的浪潮已經到達眼前。禮歲微微睜大了雙眼,萬物皆寂,她的視線裡,隻有湧動的泥漿,和突然覆上的細瘦的手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