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清醒的時候,睜開眼看到的是雨後幹淨的天空。
禮歲于昏沉中的第一反應,是——“好刺眼的陽光”。
身下硬質的東西不知道磕到什麼,“哐當”晃了一下,也是這一下,令禮歲徹底精神。
雨夜、殺機、鬼道……所有記憶一下子回籠。她強撐着酸痛的身體,飛快起身。
“不要亂動哦,木闆要散架了。”頭頂上方的平子用着他慣用的懶散語調說着。
他放下手中拉動木闆的麻繩,蹲到禮歲身前。
“沒事吧?昏睡了快一天了。”
平子身上的傷口,随意地塗抹了些草藥,藥汁從松垮的繃帶滲了出來。
禮歲仔細看了看,倒是沒出血了。
“傷口有點痛,其他的沒什麼了。”禮歲答道。
她看向自己被山石磕傷的手腳,被好好上了藥,繃帶纏得比平子自己身上的平整多了。
“……活下來了……我們現在是去哪裡?”
禮歲被安置在一塊木闆上,被平子穿上麻繩用作推車使,木闆上除了禮歲,還放置着死去流匪的刀、灰袍、身上的财物等,琳琅滿目。
在禮歲昏睡的時候,平子就拖着她和這塊木闆,在淺灘上前行着。
“朝前走,去另一個區。”
“死掉的家夥們不是說有人在追他們嗎?繼續留在木屋說不定還會有危險。”
“前面就要到了,東五十九區壺山——”
東五十九區壺山,地形以山林丘陵為主,群居的屋舍建立在山下,被連綿的山環繞着。
街道上人很少,偶有路人也是行色匆匆,從屋舍前走過,能感受到裡邊的人窺視的視線。
平子和禮歲兩人披着灰袍,長袍将他們的身形掩蓋,腰間卻挂着明晃晃的打刀,刀鞘上的血迹未做清洗,散發着攝人的血氣。
一路無言,即使身上帶傷,禮歲也盡量穩住身形,不透出一絲虛弱。
腳程不快,二人穿街走巷許久,平子在一間偏僻的,門頭懸挂黑色短旗與木秤砣的屋舍前停下。這間木屋很奇怪,四面無窗無門,僅在某處上方開了個小口,裝了推拉的木闆。
平子用刀柄敲敲推拉闆,很快,拉闆被推開,露出後面一雙不辨男女的眼睛。眼睛的主人并不出聲,不耐煩地敲擊木闆兩次。
“刷拉——”平子抽刀出鞘,刀尖直直指向屋内人。
尖利的刀尖處,挂着一布袋東西。他擡手輕挑,袋子的系帶被刀刃割破,沉沉掉進屋内。
屋内人早在平子抽刀時便吓了一跳後退,取到布袋裡的東西後,再次敲擊木闆,這次敲擊的頻率則有禮貌多了,似在詢問。
平子将刀插向地面,雙掌有節奏地拍了幾下,又很不耐煩地用刀鞘“哐哐”敲打推拉闆。
屋内人雙眼露出歉意的神色,木闆合起,再次打開時,便遞出來一袋東西,看起來份量還不少。平子取過,透着袋子仔細摸索,稍後點頭,收刀回鞘,結束這場沉默的交易。
此後平子又帶着禮歲繞了許久路,才回到他們一開始落腳的地方——一個掩蓋在灌木間的山洞。
禮歲路上幫着撿了些枯草和枝條,和平子埋頭在剛搭起來的木架旁生火。
“那間屋舍,是專供交易用的?看上去不像是普通的店面。”禮歲看平子從布袋裡掏出了些吃食,有稻米、肉幹、麥餅等。
“嗯,類似于流魂街的黑市,不過也換不到什麼好東西,隻有普通的食物和武器。”
“流魂街生存第一課,挂着黑旗和木秤砣的屋舍是交易場所,但最好在保證自己安全的情況下再去,不然可能會出現錢貨兩失的情況哦~”平子豎起食指,煞有介事地說着。
生火的枯草和樹枝沾了些雨水,好不容易生起火,灰煙嗆人。禮歲便挪到一邊,抱膝坐着。
“為什麼你會知道這些?不是第一次到壺山來嗎?”
平子對這裡有點熟悉過頭了,在複雜的街巷裡穿行也不會迷路,一下子就知道黑市所在的地方,也能用暗語和店家溝通。他原來不是一直生活在六十區的嗎?
“我姑且也算是流魂街的老住民啦,以前也是會到處跑跑的~總待在一個地方太無聊了吧。”
“一個人嗎?”
“不是喲,他們啊……有些死掉了,有些走掉了,隻是你遇到我的時候,我剛好是一個人。”他語氣很輕快,似乎從前的夥伴僅僅是普通的過客而已,他們相伴過一段時間,自然而然就離去了。
“這樣啊……”禮歲低頭,看着燃燒的火焰發呆。
這是平子第一次提起自己的過往,禮歲摸不清他的心情,也不多言,山洞裡沉默了下來。
柴火發出燃燒的“哔啵”聲,陶鍋裡米湯和肉幹翻滾着,香味誘人。
禮歲側着頭,火堆旁的平子盯着鍋,無聊地打着哈欠。他們之間隔着不遠的距離,然而這距離天然存在着,誰也沒有主動去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