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有幾人擡頭瞧了瞧,見沈甯禾打扮模樣,便知她不是同她們一起的,也就縮回了腦袋。
沈甯禾走得很慢,幾乎是要将每個人的樣子都記住一般。
原本辦這個女子書院也是因為在現代時,她想讀書卻讀不上,這個時代讓她意識到,這些女子比她更加艱難。
她那裡好歹有九年義務教育,可這裡,是皇權父權至上的古代,即便這個朝代是架空的,可并不能改變這個事實。
看着這些年紀、相貌都不同而卻又相同的女子,沈甯禾不知道自己現在是怎麼想的,她隻覺得鼻尖有點酸,而眼中似乎有什麼東西要沖出眼眶一般。
直到裙擺處傳來一陣擺動,沈甯禾才回過神來,她低頭一看,一個六七歲模樣的小姑娘正拉着她的裙子,擡頭看着她。
見沈甯禾看向自己,小姑娘驚訝了一瞬,喊道:“仙女姐姐,你也是和我們一起來等着讀書的嗎?”
牆角,一個打盹的婦人似乎被這道聲音吵醒,先是看向自己身邊,并沒有人,她吓得幾乎跳起來:“二丫!”
小姑娘應了聲:“娘,我在這!”
婦人聽見回答,懸着的心放下一半,可看見自己女兒正拉着一個明顯身份不凡的姑娘,三魂頓時便去了兩魂。
“二丫!”她沖了過去,将二丫抱在懷裡跪在地上:“求貴人饒命,二丫她不是故意的,她...她一歲時發了高燒,我沒錢給她買藥,生生燒成了這樣!求貴人大人不記小人過!”
沈甯禾急忙叫知許将人扶起來:“無妨,你先起來。”
婦人抱着二丫的手還在抖,由知許扶着還腳軟了好幾回才站起來。
“多謝貴人!多謝貴人!”
沈甯禾露出一個極溫和的笑:“無妨,你是帶着二丫過來讀書的嗎?”
婦人抹了把淚,道:“是,可也不知道二丫這境況,書院收不收?”
“當然收,”沈甯禾的聲音并不大,可卻莫名地讓婦人感到信任。
沈甯禾又問:“怎麼都在這裡等着?不是已經說了開學時會貼出告示,而且隻要書院坐得下便不會不收人嗎?”
婦人看着沈甯禾,哽咽半晌才說出話來:“是,話是這麼說,可誰也不知道這告示何時貼,即便貼出來了,我們都離得遠,一年都進不了幾回城,如何知道這事呢?就算知道了,萬一人都已經收滿了又怎辦呢?”
“也不怕貴人笑,隻要能收我家二丫讀書,即便是站着讀也好,隻要能讓她讀書...她的姐姐大丫,十三歲便被她爹賣給了王老爺做妾,去年人沒了,說是病逝...可我去亂葬崗将她的屍首撿回來時敲得分明!身上新傷舊傷疊在一起...分明是被活活打死的!”
“二丫她爹年初在外頭喝酒,半夜倒在雪地裡凍死了,如今隻剩下我們娘倆相依為命,我苦些累些都不要緊,我隻要二丫好。”
沈甯禾沉默了,她不知該說些什麼安慰眼前這位婦人,也不知道等在這裡的還有多少這樣的人,她隻覺得心底有一股無名火,不知該往何處發洩。
有聽見這婦人說話的,都附和起來。
有在這等了好幾日的,有走了好幾十裡山路趕來的,甚至還有姐姐偷偷帶着妹妹來的。
“貴人,我家與這位嬸子家差不多,我今年十五,已經有了兩個女兒,這是我妹妹,今年十歲,爹娘不同意妹妹來讀書,因着嫁出去便有十兩銀子的彩禮,但我不管,即便隻讀一日書,一刻書,我也要為她争一争。”
沈甯禾想說些什麼,可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般,淚不知何時已經落了下來。
突然,沈甯禾極快地轉身沖進馬車裡。
知許又急又怕,吓得跟在沈甯禾身後大喊:“姑娘!姑娘你不能跑!你要什麼我給你拿!姑娘!”
沈甯禾愛讀書,因此她的馬車上不止有書,紙筆墨硯也都有。
她爬進馬車,将筆和墨水拿出來塞進趕來的知許懷裡:“去書院門口。”
說完,她這回沒敢再跑,快步走到了書院門口的告示欄處。
看着左側老院長親手寫的“不論家世,不看天資,不收束脩”三句,她從知許手中接過筆,在後面繼續寫。
周圍的人見此都圍了過來,沈甯禾全然不覺,她雙眼微紅,握筆的手微微顫抖。
一遍寫,沈甯禾一遍喊:“不限年歲、不拒收弟子,請諸位稍等片刻,即刻起,女子書院便開始招生,隻要入了書院,結業前沒有人敢逼你嫁人!”
寫完,沈甯禾手裡的筆掉在地上,她脫力般往後倒在知許身上。
“去,去請晚秋先生,請她帶着所有先生現在便過來,我自有重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