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肚子的話他最終沒說,他說了,就與他教導江硯的初衷相悖。
——人活世間,是自由的個體,絕對不要被道德綁架,哪怕來自親情。
江硯失憶後反應很大,江全馳以為他在淮市一中經曆了不好的事或者被欺負了,還派人去查過。
然而就是一個普通的高中生日常,普通得無聊:上課……圖書館……食堂……寝室,周末了也不出去,就操場打籃球。
江老爺子年輕的時候,還經常翻牆出去打遊戲或者偷偷帶着智能手機進學校,晚上瘋狂熬夜上分。
這些事江硯一件沒做,連手機也是學校規定的那種,隻能打電話和發短信的兒童手機。
江全馳從下屬那裡得知這些信息,一邊覺得孫子太過聽話沒出息,一邊心裡又因為他不犯事,認真學習而暗自高興。
至于什麼“年級第一”,“風靡校草”的頭銜,他認為那不是江硯的常規操作嗎?
那可是他江全馳的孫子!
想到這,江老爺子也不氣了,問:“那你現在為什麼想查這件事了?”
江硯已經走到了辦公室門口,手停頓在玻璃門把手一寸以外,卻遲遲沒落下去,像是在想怎麼回答他這個問題。
老闆神情出現困惑,是江邱從來沒見過的場面,但現在江硯臉上就是那樣的:“不知道。”
男人一向開口說話幾乎都帶着肯定與果敢,像這樣模糊不清地給出答案,絕無僅有。
江全馳何其了解孫子,一聽就聽出了點故事,還聽出來話語裡本人不自知的掙紮。
他心軟了,選擇成全,在電話挂斷前說:“想查就去查吧。”
此時江老爺子已經被傭人推到了人工湖岸邊,他示意就停在這兒。
看他的神情寂寥,傭人趙嫂就搭話:“小硯那孩子我也算是看着長大的,自有分寸,你也不要擔憂,傷着身體。”
老頭兒突然歎了口氣,愁眉苦臉道:“要是他有你半點覺悟,我也不枉悉心教導他那麼多年。”
……
程三好和趙柯離開田裡,徑直往房子前去。
燒好的炭火土豆已經被她用撮箕反複篩去了表層黑灰,留下一層燦黃的脆皮。
韓小希将煮熟的玉米撈出來,瀝幹表面的水,放到膠質硬性網兜裡端到桌子上。
程三好到了跟前才發現,她還将拔來沒吃完的蘿蔔切成長長的布丁樣子,擺到盤子裡。
沒看到任何辣椒或者蘸料,她心下了然,問:“節目組沒贊助點辣椒粉之類的?”
韓小希苦悶,忍不住想吐槽,但想到周圍還有攝像機,于是隻能說:“除了鹽和味精,什麼都沒有。”
玉米本身這樣煮來就可以暢快地吃了,但是土豆有點辣椒下着還是能更好吃些。
肖樂保已經洗幹淨手了,興沖沖地來到桌前,看到這一桌原封原味的食物,突然就沒那麼餓了。
“好歹能吃飽肚子嘛。”他自我安慰。
許琪就沒吃過這麼寒碜的食物,心眼接近于無,直接脫口而出:“這能是人吃的東西嗎?”
她說完,良久誰也沒接她的話。
隻有趙柯掀起眼皮瞥了她一眼。
靜默的空氣中,桌上突然伸過去一隻指甲修剪平整、骨感細長的手,不做遲疑地拿起了冒熱氣的玉米棒。
程三好懶着姿态,直接塞嘴裡啃了一口,不帶情緒地說:“農家人午飯就是這樣湊合。”
說完也沒看許琪漲紅的臉,咬着玉米轉過身,微擡下颌,像是在找什麼。
看到目标時,踱着步子就過去了。
她一離開,四人回過神。
韓小希對着木凳坐下,拿起一個土豆邊剝皮邊對許琪解釋說:“三好不是怼你,隻是說出了事實,你不要往心裡去。”
許琪緊緊咬住下嘴唇,臉紅得滴血,既是難堪,又是被自己蠢住。
她懂道理,說完很快就後悔了,怎麼能這麼說食物呢?
那也是農民辛苦幾個月才盼來的,而且她每天吃的,不也來源于這其中一些糧食加工的嘛。
趙柯沒說話,忙了半天,肚子餓得不行,拿着個顆粒飽滿的黃玉米啃起來,很快就吃完了一個,将手伸向土豆。
肖樂保瞅準了一個又大又勁脆的土豆,出手卻與趙柯撞車,他沒放手,中二病滿滿:“争奪吧,這必将是屬于我的戰果!”
趙柯無所謂地放了手,拿了另一個,有點哥哥的風範。
“你想要就給你吧。”
少年的感動來得莫名又極速,肖樂保顫抖着聲音:“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二哥了。”
趙柯額頭碎發遮住了眉毛,所以看不出來他正在皺眉,語氣很淡:“别,你正常叫我名字就成。”
肖樂保認真臉:“好的,二哥。”
趙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