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過江邱遞過來的紙巾,捂住鼻息,右手扶額,靜靜地待那陣劇烈的頭痛過去,血緩緩止住了。
将染血的帕子疊起來,江硯特意轉過幹淨的一角遞給江邱。
聽到後車門開又關上,他向後靠在座椅上,青筋虬紮的手附在正臉,微微仰着頭閉上眼,脖頸牽引出勁道幹練的弧線,襯得雄性喉結越加性感。
黑色襯衫的紐扣一直扣到最上面,盡管這樣的姿勢感覺到有些束縛,但是男人一直沒有動,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直到丢垃圾的江邱去而後返,他來到駕駛座,手握在方向盤上,透過後視鏡看到老闆的狀态,嘴唇蠕動,一臉欲言又止。
他知道自己不該說這樣的話,但最終還是開口了。
“老闆,你剛才強行回憶了嗎?”
江硯沒理他。
“我知道勸解你不要回想很愚蠢,但是那麼多年過去你都沒有發生今天這樣的事,所以要不要去醫院檢查檢查?”
江邱除去秘書的這一層身份,其實二人還是大學室友,勉強算得上朋友,到底會擔憂。
他眼神一會兒看向前方,一會兒看向後視鏡,顯然不放過這個問題。
江硯動了,他坐直身體,伸手松了松領帶,骨節分明的手解開了一個紐扣,上眼睑微擡,輕輕掃了一眼江邱。
“這件事不要告訴老頭子。”
他的音色冷,盡管還是那副松弛的樣子,卻叫人無端不寒而栗。
江邱正襟危坐,推了推眼鏡,才說:“我知道了。”
車裡安靜下來,江硯旁邊的車窗沒關,一眼就可以看到在錄制綜藝的嘉賓。
往日上了車,車窗必定緊閉,江邱猜測老闆剛才頭痛到流鼻血,這會兒感覺到悶才沒關的吧。
按照行程,下午兩點半有個公司會議,再不走就可能遲到。
可江硯極為罕見地扭頭看着窗外緘默,江邱就為難,到底要不要啟動車子。
在他猶豫着詢問時,後座的男人收回若有所思的視線,說:“你讓人去查查我高一的時候,看看都發生了什麼。”
那已經是七年前的事了,常人不至于忘了個幹淨,可江硯卻一點印象都沒有。
所有的記憶從能記事起到如今,成長的軌道如一道順滑的線,每一幕都能順藤摸瓜牽引而起,但是回憶的列車途徑高一的上學期時,好似蒙着很濃厚的霧,腦子裡一點信息都抓不到。
江邱說:“好的。”
車子引擎聲驟起,揚起一片灰塵。
回到公司總部後,江邱就着手讓人去老闆高一就讀的淮市一中探查一番。
那麼多年過去了,想要得知一些事情,隻有詢問老師以及同學,雖然最終隻能得到他們第三者眼中的江硯,但是他也想知道。
會議一直持續到下午四點,江硯才脫身得空接起來爺爺的電話。
“你想查當年高一的事?”江全馳今年七十有二,聲音宏亮,絲毫沒有中氣不足,哪怕現在他正坐在輪椅上。
傭人推着他緩緩行在清幽的小徑裡,鋪着鵝卵石的道路更是與兩旁花圃相印成趣。
這個地段就隻有這一棟占地幾百平的别墅,依山傍水,遠離喧嚣,很适合養身體或者養老。
“能有什麼查的?就是想回憶一下中學時光。”
江硯滿臉淡漠地扯謊,單手拿着手機進入專用電梯,絲毫不疑惑,爺爺是怎麼得知這件事的,畢竟現在跟着他做事的大部分人都是江全馳留下來的。
“初中、高二高三不夠你懷戀?”老人頭發還算茂密,大多已然花白,可黑色的也不算少,打理得很幹淨,修剪得整齊得體,眉頭一皺,不怒而威。
“腦子裡缺段記憶總歸不舒服。”江硯誠實道。
江全馳幾乎立馬戳穿了他:“你不是那樣的人,那麼點小事多年了都沒消化。”
“是。”男人面對爺爺少見地不淩厲,隻能承認說。
如江老爺子所說,江硯不會因為丢了一點記憶就耿耿在懷。
他目标明确,手腕鐵硬,隻要對他造不成利益損害,他能全然就當高一沒經曆過,更遑論要說什麼找回記憶這種讓他感覺矯情至極的話。
江全馳眉弓也很鋒利,語氣平緩:“還記得當年你車禍出院後答應了我什麼嗎?”
“記得。”
“那你現在是在做什麼!違背約定還是反抗我?”
江全馳隻要一回想起當年醫院衛生間的情景,脾氣頓時上來,說話很沖。
江硯沒表情,隻是淡淡地說:“爺爺。”
江老爺子一口氣提不上來,火氣還沒旺盛,撲的就滅了。
他自小就教育孫子,在談論工作或者交流中不可意氣用事,不要成為情緒的奴隸,因為完全沒必要,那樣的男人太沒風度。
當下就體會到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是什麼感覺了。
江全馳枯瘦的手握緊手機,想問這個引以為傲的孫子:
為什麼突然提起高一的事情?
咱們爺孫倆不是已經約定好了嗎?
難道你也要這樣肆意妄為地把自己搞死,讓我這個失去兒子兒媳的人,再度經曆那種白發人送黑發人的傷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