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寬一臉僵笑地點頭。
陳泉仔細打量季香凝,見她雖布衣蘭衫,裝扮老俗,但眉眼極為精緻,若精心打扮,絕對是個少見的美人。歪頭跟手下的兄弟調笑“我看這小女娘長相不俗,是個小美人,就是八字不好,你們有誰敢要麼?”
在他眼裡,眼前的女子不過就是一個任人擺布的物件。他兄弟中大多有貪戀美色的愛好,他借一個沒用的物件與兄弟們交好,也算是廢物利用。
旁人都對生辰八字的事介意,唯姚莊挨了一腳,在衆兄弟面前丢了面子,原本想直接弄死季香凝,聽陳泉這麼一說,恨恨地道“我要”,他是想百般折磨季香凝,以消剛才的惡氣。
他們旁若無人,象商量貨物一般,對季香凝品頭論足,決定她的人生未來。季香凝隻聽得身上一陣冷一陣熱,國破家亡時,她體會到的是失去親人的痛,而此時,她有了更深的體會,沒了國,沒了家,她将連做人的尊嚴也将失去。
但是她保持着冷靜,還掐着蠢蠢欲動的樊芸竹,示意她不可沖動。她不怕死,但她不能拖累阿婆、李叔和阿姊。
“各将郎君,萬萬不可,我們女公子好歹也曾是貴人,求你們高擡貴手啊”李寬沒有尊嚴地跪了下去。
聞氏也顫危危地随之跪下,哀聲乞求。季香凝貝齒緊咬下唇,她控制着想要發狂的情緒,唇被咬破,嘴裡溢滿血腥味。
樊芸竹至此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她出生即在山上,十六年,僅下過山一次。自小到大,見得最多的是兇殘的動物,還沒見過可怕沒人性的人。山上住戶本就不多,且很少發生沖突,倒見識過不少相互幫助的情形。
因沒見過,她便想象不到人能殘忍到何種地步。
但她親眼見李寬殺死過兇猛的惡虎,殺虎的人對面前這些人下跪,隻能說明,這些人比惡虎還要惡。意識到這一點,樊芸竹眼神驚懼又茫然,想到自己先前直率的喝斥,秀麗的小臉漸漸沒了血色。
陳泉冷漠地下最後通諜“将兩個小女娘、老婆子押在這兒,你出去把十箱賠償送來,明天清早之前,是最後期限”
李寬趴在地上用力磕頭“大人,我們實在沒錢啊,别說十箱,我一箱都弄不來啊”,對他而言,現在隻要能幫女公子擺脫這件麻煩事,骨氣、面子那算什麼東西。
“你再說一遍,我即刻殺了這老婆子,賣了這賤人,帶走你的女公子”陳泉冷漠得不帶一絲人氣,在狐家多年,他已養成高高在上的習慣,對付蝼蟻般的小人物,他習慣被順從,對敢違逆的聲音從不會有一絲憐憫。
他認為,人貴有自知之明,蝼蟻就要有蝼蟻的自覺,就要畏畏縮縮忍氣吞聲小心意意過活,否則,你就是自尋死路,就是可憐人必有可恨處,活該一死。
季香凝充分感受到陳泉傳遞出的,那種視他們為蝼蟻的認知,這種狗仗人勢,狐假虎威的小人,她以前在王宮見過不少。
比如,她八歲時,有名樂尹欺負樂人時被她見到。那個年紀一把的黃臉婆,打扮得花枝招展不倫不類,拿着一把琴,不知為着什麼緣故,對兩名樂人瘋狂擊打,嘴裡罵着難聽的污言穢語。
兩個樂人小姐姐被打得一臉血污,卻隻是跪在地上,一動不動乖乖挨打,頂多卑微地小聲哭求一句,連一點不滿的情緒都不敢流露。
那一幕,被正義感爆棚的季香凝看到,自然與無數次這種情形一樣,随口吩咐侍女去阻止。當時,她正急着去跟季堂哥哥彙合一塊去玩,所以沒有多加停留,匆匆一撇,即飄然而去。
離去前,她看到兩位樂人小姐姐,偷偷拿眼角瞅她,那眼神,跟每次她出手幫過的人一樣,讓她覺得很舒服,她喜歡這種感覺,所以便常常按母親教導的助人為樂。
但現在,會有人對她伸出援助之手嗎?
季香凝緊緊握着包袱中的短劍,一個壯漢她勉強對付,若是八個,她和李叔沒一點勝算。關健還有阿婆和樊芸竹,他們隻要抓住她倆個進行要脅,他們連反抗都不敢。
她真想自戕,一死了之。
她自小總聽母親念叨,說她性子太強,不懂退讓,時常引導她,讓她學着以柔克剛。那時,她身份尊貴,誰都順着她的意思行事,她根本體會不到母親話中的含義。
今天,她有點明白了。她的确是甯死不彎的性子。
可是她若死,阿婆、阿姊和李叔也肯定活不了。她豈能讓他們陪着她無辜送命?
山上四年如一日,她感覺寂寞清冷漫長。而下山這短短的一日一夜,她卻覺經曆了一個世紀,混亂、驚心動魄、無助而絕望。
“李叔,你不妨出去想想辦法,或許會有意外呢”季香凝胡亂說道,隻能拖一時是一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