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是春季裡最後一個節氣,及時而來的綿綿細雨落下,慢慢洇濕着泥土地。
一次新的旅途從道别開始,而道别選在了海樓家地下停車場。
崔北衾繞了個圈,來回仔細打量言書越新買這車,嘶,挺越野的,很符合她那酷飒的性子。
大紅的車色,車頂新加了行李架,輪毂也換了大一号,一看就适合出遠門。
手撐在引擎蓋上,強行擠出兩滴淚,頗有欲語淚先流的感覺,“越姐~”
“正常點。”言書越觑了她一眼,靠在車門上。
被打斷做法的崔北衾尴尬的在那兒龇牙咧嘴,恢複了之前的樣子,“你們這次離開,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啊。”她想往言書越那兒蹭,被人伸手給擋住。
雖然樣子有些滑稽,可話語裡的不舍卻是真的,連帶着其餘的人也開始可憐兮兮的看她,像沒了娘的奶娃娃。
言書越扭頭朝海樓看去,掩藏起嘴角的笑,又恢複之前的一本正經,“會很快的,隻要事情處理完,我們馬上就回來。”
這其實是句看不到頭的承諾,雖然字裡行間全是在回答那個問題,可一字一句都沒有給定的期限,所以,會等,會等很久。
小娃娃上前拉住言書越的手,眼裡帶着分别的淚水,順着臉頰就流了下來,“那我豈不是得很久都見不到老大和海姐姐了?”
一張臉哭的髒兮兮,伸手替她擦掉臉上的濕潤,“是啊,可分别是阿順必須得學會的一門課,哭過之後還是得繼續向前走,還有扶音、北衾、老蔡他們陪着你。”
“等老大回來,就帶你出去玩,随便去哪兒都行,你看這樣,行不行?”
沖她晃了晃手,小孩兒擡手擦掉眼淚,和她的手扣在一起。
“老大,那拉了勾就不許耍賴喏。”小孩帶着哭腔。
言書越點頭,做了承諾,“好,不耍賴。”
安順扭頭朝海樓看去,癟嘴喚了聲,“海老大。”
換了的稱呼把言書越驚了一下,轉頭朝她看去,臉上帶着揶揄的表情。
海老大唉。
扣着她的手在拇指上按了一下,給出承諾後輕輕挨了下她的腦袋,“我們會早點回來的,不用太擔心。”
“我們得一直待在生地嗎?”蔡佑山問。他光秃的腦袋在那束光下,亮的有些刺眼。
言書越看他,就這個問題想了下,随後肯定的點頭,“當然可以不待這兒,周遭還有很多沒去過的城市,都可以去看看啊。”
“如果遇事不決呢,那麼就去問扶音或是北衾,阿順也可以,倘若出了什麼大事,一定得給我打電話,知道嗎?”
“明白的,越姐的囑托我們一定牢牢記住。那可得說好,越姐要是碰上什麼麻煩事兒,也得告訴我們,人多力量大不是。”
蔡佑山在言書越伸出的拳頭上輕碰一下,然後是崔北衾,顧扶音,安順,最後是海樓。
分别,确實是一門應該好好學習的課程,揮手說了再見,這次再看他們最後一眼,待到回來時,應該會格外想念。
車開在高速公路,言書越曲着手靠在車窗上,合在一起的手指摩挲着下嘴唇,不知怎麼的又開始撕嘴上的死皮。
“我突然想起來了,你暈車這件事,是不是也在騙我?”
瞥了眼車内後視鏡,看她在跟死皮做戰鬥,覺得有些好笑,“沒騙你啊,我是暈車,但可能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麼暈車。”
“是嗎?”言書越略感有些懷疑。
“嗯哼。”語氣愉悅。
靠,這塊皮怎麼感覺撕不掉呢。
“嘶。”
OK,撕掉了,也流血了,真棒。
那血順着唇縫蔓延開來,舌尖觸到一點腥味,有些惡心。
“格子裡有紙巾。”海樓指了下。
前方有個服務區,她看了眼後面車流情況,往右邊彙去。
幸好這點血流的不是很多,拿紙擦一擦就沒了,不過是有些疼,火辣辣的疼。
言書越靠在車門上,看她叫人幫忙往後備箱搬東西,塞的滿滿當當,有些不太理解。
“你買這些幹嘛?當飯吃啊?”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要環遊世界呢。
扯開紙箱的密封條,扔了一瓶給言書越,甩手合上車門,眯眼望了望不遠處反射來的陽光,“我看了你做的路程規劃,有些地方還是挺難去,多準備點物資,總沒壞處。”
灌了口水,幹啞的喉嚨總算舒服了不少,“我其實很好奇,為什麼那麼偏遠的地方都有你們的業務?”
言書越甩了下胳膊,又抻了下腿兒,躲進陰涼裡,“這個社會又不是隻有城裡人才有這樣的需求,更何況當時遇見他們的時候,也不曉得是什麼背景。幫人嘛,又何必問什麼出處呢。”
“無償的?”海樓倪了她一眼。
“嗯呐,他們賺錢也很辛苦的。”言書越點頭。
其實這個社會比他們想象的要複雜,從别人那裡聽說廣闊天地大有可為,就選擇了離家,不知幾年才能回。
外面天地确實很大,也确實大有可為,可有些東西好像從出生開始就如同枷鎖緊緊烙在身上,要努力爬過一座又一座的山,才能看到山那頭的太陽。
或許要付出比别人更多,或許不會,人的意志力很堅韌,可同時也很薄弱,想要堅持下去本來就不是一件簡單的事,要小心小心,再小心,才不會露了破綻被攻陷。
可人想要活在世上,又有多少個時候,是不辛苦的呢。
海樓合上車門,看了眼副駕上的人,“那他們是怎麼找到你們的?或者說,是怎麼和入夢師聯系上的?”
扣好安全帶後倒進座椅裡,言書越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緣分呗,這個世界啊,緣分妙不可言。”
“就這麼撞上了?”海樓疑惑。
言書越笑了笑,“很驚訝對吧,可如果你不相信也沒辦法,誰叫我真的沒騙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