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他的人,早已死了。
誰會再救他?
裴映洲心中苦笑。
裴弛怒氣沖沖回了房,梁文月已等了許久。
見到裴弛忙起身道:“夫君今日是怎麼了?聽說還未用膳,妾身命小廚房做了些滋補的養湯……”
“還不是你教出來的好兒子!”裴弛打斷了她的話,怒道:“我苦口婆心,殚精竭慮,他倒好,開始忤逆父親了!”
“映洲一向乖覺,怎會做出此事……”梁文月恨恨咬牙,面上依舊是擔憂的慈母模樣,故作思索地反問道:“莫不是他人從中作梗……”
藤月來時,整個書房一片冷寂。裴映洲背對着她跪在地上,如一潭死水,毫無動靜。
秋實方才與她說,裴映洲自請前去韶州平患,與榮國公争執不下還立下了軍令狀。眼下正跪在書房,兀自反省。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裴映洲擡頭,姑娘的話語揶揄:“往日我隻知裴三公子是京中之表率,不想竟有如此狼狽的一面。”
“要事相商,原是罰跪。”
裴映洲直直的跪着,沒聽到般,不惱也沒有理會。
“今日這樣急,晚膳都未用,要是出了事,我可是會心疼的。”藤月也不急,将飯盒放下,靜靜地等。
半晌,裴映洲說:“父親素不喜歡女人家進出書房,更對在書房用膳深惡痛絕。”
“郎君若是真在意規矩,就不會到現在才提醒我。罷了,我好心送飯給你,你不領情,我也就不多此一舉。”藤月的語氣依舊是輕松、明亮的,好像跪着的不是她的夫君。
“今夜最好不必回,這樣我在榻上才睡的安心。”
藤月将食盒裡的東西整整齊齊擺在桌上,轉身欲走,身後突然傳來裴映洲的聲音:“後悔嗎?”
“什麼?”她一時反應不過來,問。
“發現我不是你想象中光風霁月、事事順意的裴三公子,後悔嗎?”
昏暗的燈光下,藤月看不見他的神情,隻覺裴映洲似是落了一身風雪,茕茕孑立。
“郎君說的這是哪裡話。怎麼,如此說是怕我變心?”姑娘沒有正面回答,而是笑道:
“藤月知道自己魅力無邊,奉勸裴三公子,不要因為一頓飯就感激流涕喜歡上我,我隻是不想自己的同盟太過凄慘。”
似是因她的話驚訝,裴映洲嗤笑了聲,指了指藤月的眼睛道:
“明安郡主今早的脂粉,用的不太妥當。”
他說話時,嘴角微微上揚,春風化雨,風消雪融。
早晨送五哥回來,眼微有紅腫特地上了脂粉,今日的世家小姐無一人發覺,沒想到竟被這厮看了出來。
藤月暗道裴映洲心思敏銳,被戳破又有些惱意。
“看來郎君被罰跪樂在其中,餓個一晚也沒事。如此藤月也就不多叨擾。”
裴映洲回頭,姑娘将食盒全都拾掇了起來,隻留下一個孤零零的饅頭,腳步輕快地離開。
天已破曉。
藤月睜開眼,看見隔壁空蕩蕩的床,心下搖頭,真是個倔驢。
她正欲去花園欲疏通疏通筋骨,迎面遇上了榮國公。
“不知郎君犯了什麼錯,竟要在祠堂跪上一夜?”藤月語氣溫和,裴弛卻莫名聽出一股興師問罪的意味。
他本不願與婦人多言,更何況這婦人還是初進裴家、不知底細的外族女流。想起昨夜夫人的話,敷衍道:“族中事務,還請郡主勿要插手。”
“本郡主并不想插手裴家之事,隻是夫君受罰,我甚是心疼。還望國公給我些面子,往後莫要如此。”
姑娘一副沒心眼的小女兒情态,“否則我少不得傳信給二哥,或者去皇伯伯那裡哭上一哭。”
裴弛暗道自己真是糊塗了,怎麼聽了梁文月的話,這嬌縱郡主,看上去是能挑撥離間的樣子嗎?
他敷衍着應了,快步離開。
藤月笑起來,目光瞥見不知何時站在一旁的裴映洲,佯怒道:“裴大人,偷聽非君子所為。”
“我竟不知郡主,也有如此仗勢欺人的時候。”裴映洲道。
他今日換了碧色的外袍,頗有仙人之姿,讓藤月想起雨中清如水的郎君。
“那裴大人可是錯了,本郡主一向習慣仗勢欺人。”藤月皮笑肉不笑,打嘴仗她從不認輸:“否則郎君也不會被迫娶我。”
裴映洲這下是真的無話可說。
“你何日去韶州?”藤月轉了話題問道。
裴映洲沒應聲。
“我才入門不到一月,你便想方設法的想讓我守寡。再不願與我相處,也不用以命相搏吧?”
她依舊是笑着,裴映洲實在難以想象有人可以天天将笑容挂在臉上。
解釋道:“我并無此意。”
“自沒有,便讓我同去。我的武功,你是見識過的,絕不會拖累郎君。”
藤月一環扣着一環,裴映洲覺得那種難以招架的感覺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