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污,腐屍,他幾輩子沒這麼髒過。
胡刀一離開屋子,曲歡立即兩眼放光,滿眼期冀地看秦肖肖。
秦肖肖點頭:“嗯,我先幫你洗。”
曲歡;“好……诶?幫我?”曲歡的眸子呆住。
少女一臉理所應當,曲歡整個人都不好了。
上回被女孩子穿裙子,這回難道還要被女孩子洗澡?曲歡心情從未如此絕望。
胡刀燒來熱水,給曲歡找了幾件自己的衣服,說去幫秦肖肖借幾件衣服就先離開了。秦肖肖撸起袖子,說要先幫曲歡洗澡。
“姐姐,我可以自己來的……”孩童面頰紅得滴血。
秦肖肖不以為意,拉他外袍,孩童原本的衣服被魔物咬破,現在就隻披了件外袍,非常單薄,一扯就扯開。秦肖肖心情非常低落,但看見曲歡這模樣,她忍不住想逗他:“你害羞呀?”
曲歡剩下的一隻手抓着衣裳,他緊緊閉着眼,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不、我不害羞……”
就很害羞啊,秦肖肖想自己眼又不瞎。
“你臉這麼紅,看起來氣血這麼足,可是你傷勢這麼重,”秦肖肖揉揉曲歡的臉,她的手同孩子滾燙的臉比起來都算冰涼,孩童搖頭的動作硬生生被她止住,“還是不要臉紅了吧,阿歡。”
太、太過分了,如此行徑,還不讓人臉紅。
曲歡不能搖頭了,但還是閉着眼,抿着唇,一副分外不願意的模樣。
“你手臂都要掉下來了怎麼自己洗?”秦肖肖松開他面頰,曉之以理。
曲歡開始後悔沒控制好食人魔咬的位置,“……我可以的……”
秦肖肖伸手揉揉他的頭發,懶得同嘴硬的孩童商量,直接彎腰,小心翼翼地将孩童整個抱起。
“啊啊姐姐不要啊我自己洗……”曲歡吓出顫音,還在掙紮,他真的不想!
秦肖肖的回答是把他放到浴桶旁的凳子上,撿起浴桶邊緣的沐巾,着水,輕輕擦過孩童的面頰,“我看你怎麼還挺有精氣神和我犟……”
明明剛剛還是一副要死了的樣子。
溫暖濕潤的沐巾染上孩童面頰上的紅色血漬。秦肖肖的心安靜下來,她的動作很輕柔,很耐心,她認真地一點一點地幫孩童擦去血污。
秦肖肖心中還是愧疚。
秦肖肖總覺得,如果曲歡不是和自己在一起,根本不至于傷得這麼重。孩童傷成這個樣子,多少都有她的責任。秦肖肖不敢回想食人魔和食人花咬過曲歡的模樣,這些都太恐怖了。
曲歡漸漸也安靜下來了,不再掙紮。
他感受到浴桶裡氤氲的水汽,像嬉笑的魚兒般一團一團地撲到他身上;感受到濕潤沐巾上的暖意,輕輕撫摸過帶着細碎傷痕的面頰;感受到女孩手上動作的輕柔,好似夾雜着心疼與憐惜……抛開心中的那一點小小的不情願,曲歡不可否認地覺得這樣其實很舒服。
他喜歡這種暖洋洋的氛圍,喜歡這種被小心翼翼呵護着的感覺。
秦肖肖碎碎叨叨:“我們要動身去京都了,好突然,但是阿歡的家在京都,阿歡可以回家了。”
曲歡:“……嗯。”這倒是不錯,省得他再想辦法回去。
一切舒服止于擦完面頰。
沐巾擦過脖梗,撫起一陣癢意,曲歡睫毛輕輕顫動着,他睜開眼睛,看見滿室霧氣,又緩緩閉上。
他手輕輕抓上秦肖肖的衣角,制止她:“癢……”
秦肖肖半脫下他的外袍,說:“忍一忍,阿歡,馬上就好。”
曲歡又想去攔住自己的外袍掉落,手卻被女孩子抓住,霎時被包裹進溫軟的掌心。
他睫毛顫得更厲害了。女孩子抓着他的手掌,用溫熱沐巾一根根手指擦過,溫熱劃過指縫,少女柔軟的指腹觸着他的肌膚,仿佛在擦拭什麼珍貴瓷器般小心翼翼、輕柔愛護。
待到擦拭至曲歡所剩的完好的肩甲、鎖骨,他整個身軀都忍不住微微顫抖起來。
“冷?”秦肖肖拉過一件幹淨衣物蓋住他,但這樣并不能使情況好些。
女孩子的手隔着衣物觸在肌膚上,衣物籠罩了熱氣,更加惹人戰栗。
曲歡從狹開的眼縫中看到,原本清澈的水變得渾濁,被血染髒。他的心好似那水,似那沐巾浸入水中帶起來的露珠、漣漪,漸漸變得污濁不堪。
身軀隻七歲,但靈魂實打實地幾百歲。曲歡覺得這樣的接觸有些過了,有些過度親熱。
溫熱的沐巾到了心髒上方的肌膚,久久不曾移動過。秦肖肖的肩膀顫抖起來。曲歡睜開眼睛,才看到她在哭。
曲歡剛被擦拭完畢的指腹溫溫熱熱的,輕輕地點在秦肖肖面頰上的淚滴上,曲歡輕聲問:“怎麼了,姐姐?”
秦肖肖突然埋下頭,泣不成聲:“……對不起……對不起……”
孩童心髒的這塊位置,曾經被她刺入匕首。
曲歡愣了下,繼而抿起嘴角,淺淺笑起來,“姐姐,我沒有怪罪你的意思,你沒有對不起我。”
【你是我的所有物,我不會同你置氣。你是我的所有物,我們親熱些也沒有問題。】
【一切的前提是,你是屬于我的。】
“阿歡。”女孩子擡起眼眸,睫毛沾了水汽,濕漉漉的。她還未休整自己,樣子甚是狼狽。
“嗯,我在。”曲歡應答她。
女孩的眼眸完全睜開,清澈又明亮,她聲音也終于止住顫抖,帶上認真:“我知我無法被原諒,但我會對你好的。”她這樣承諾。
曲歡:“嗯,我信姐姐。”
曲歡眼睛中的笑意又深了一些,他垂下眼簾,湊得離秦肖肖近了些。
秦肖肖目光疑惑,孩童突然仰起脖梗,在她面頰上輕輕親了一口。
溫暖,濕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