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琢二話不說,跪下來給裴峋磕了一個頭。裴峋一時沒有拉住,連忙矮下身形,蹲在她面前:“這是做什麼?”
阿琢跪在地上,再擡起頭,已經是眼睛通紅,泫然欲泣,裴峋的心一下子仿佛被什麼東西揪住了,眉心不由自主地蹙了起來。
“請大人幫我,我想現在出城。我不知道我有什麼可以跟大人交換的,隻要大人需要,我什麼都可以付出。”阿琢鼻頭紅紅地,一汪淚水包在眼眶裡搖搖欲墜。
“現在?”裴峋擡頭看看天色,此時城門早就已經下鑰,除了急務軍情,根本不能進出。
“我找了十幾年的殺母仇人突然出現,我若是去晚了,隻怕又是茫茫人海,蹤迹難覓,”阿琢話音未落,一顆晶瑩的淚珠從她臉頰上悄然滑落。
裴峋的手幾乎是不由自主地擡起,卻停在她的臉頰咫尺處愣住了。
裴峋?你在幹什麼?
阿琢也愣住了,她甚至能感受到他的手指隔空傳來的暖意,她目光懵懂,有點不解和迷茫,就那樣呆呆地看着裴峋。
裴峋的手僵在半空中,放也不是,擦也不是,進退維谷,遲疑了半晌,他終是緩緩将手收回,隻留下空氣中那份難以言喻的微妙與尴尬。
他目光移向别處,輕咳了一聲緩解尴尬:“你父親知道麼?”
“他知道了不會同意的,”阿琢連忙抓住裴峋的衣袖,“求大人幫我,隻要讓我出城就行。”
“我今日若是答應了你,你爹明日就會把我宰了。”
“不會的不會的,你就說是我脅迫你,”
“哦?那你是怎麼脅迫我的?”
兩個人一個跪着一個蹲着,四目相對,相顧無言,一隻鴉雀撲棱棱地從屋頂飛過。
阿琢一屁股坐到地上,淚水如同斷線的珍珠般一顆接一顆滾落。裴峋無奈地笑笑,擡眼看向在一邊看戲的梁峥。
梁峥正抱着劍看熱鬧,突然發現裴峋看自己,頓時覺得一劫将至,烏雲罩頂,大事不妙。
京畿的守備營常年戰備三萬人駐紮在城外,守衛京畿,每日兩千人輪換八方城門,其中西邊的宣化門最靠近大營,物資往來地更頻繁些。
這天晚上,建安府尹裴大人親自勞軍,送了十幾頭豬牛到西大營,說是讓将士們燒烤宵夜。所以本該子時換防的軍士提前到亥時就着急換防,來的人嘟嘟囔囔,走的人歡天喜地,誰也沒有注意到出城的兵士裡多了兩個陌生的身影,也沒注意到犒軍的豬牛裡還混了兩匹馬。
趁着兩邊對接的混亂之時,梁峥帶着阿琢騎了馬直奔城外,一直跑到城外三十裡,确定沒有人追來,阿琢才松了一口氣。
她真誠地對梁峥道:“連累你了,等我從巍州回來,一定登門緻謝。”
梁峥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我可是答應了我家大人,要把你送到巍州你哥哥手上的,如果到了巍州找不到祁穆,我可得把你綁回來。現在說回來的事太早了,你最好祈禱能快點找到你哥。”
阿琢扁扁嘴巴,真是裴家一家人,說話的語氣都這麼欠揍。
兩個人一路不停,走了三天才到巍州,阿琢直接根據記号找到西府的暗探,暗探一直把他們帶到一處偏僻小院,祁穆帶了停燈和抱影剛到這裡一天,就看到阿琢也來了,頓時覺得頭大。
“你怎麼也來了?”祁穆看向阿琢身後,沒看到向曉,卻有一個不認識的年輕男子。“這位是?”
梁峥看着祁穆,有些愣神,回過神來後笑道:“我奉命把小姐送到巍州,既然已經送到,不便久留,就此告辭!”言罷就轉身離去。
祁穆總覺得這個男子有點眼熟,但是又實在想不起來,他目光疑惑看向阿琢,阿琢隻好把事情經過全盤托出,還埋怨他為什麼來巍州不帶自己一起。
“母親的仇不是你一個人的事,瞞着我就是你不對。”
祁穆歎了口氣,語氣無奈:“這次的情況遠比以往複雜,我隻怕此事危險,哪裡敢帶你出來,而且這邊也隻是有一點眉目,并沒有确鑿的把握。”
“正是因為知道有危險,我才更要與你同行。大哥,母親的仇,是我們共同的責任,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強。而且,你了解我的,我有能力保護自己,絕不會拖累你的。”
祁穆遲疑了很久,最終點頭道:“好,但你必須答應我,無論遇到什麼情況,都要聽我的指揮,不可擅自行動。”
阿琢已經長大了,雖然在他眼中,她還是涉世未深的小女孩,但她自己已經能夠證明自己的價值,之前的兖州之行已經看出來她的成長與蛻變,她的身上綜合了母親的聰慧和祁家人的勇敢。有時候看着阿琢,祁穆仿佛能看到母親年輕時候的影子。母親若是在天有靈,看到她這般模樣,會不會感到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