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啟有點失神地靠到椅背上,喃喃道:“這人心啊……果然是世間最壞的東西……”
大哥從南邊啟程,最多再有半個月就可到兖州,阿琢扒着指頭算算日子。姜家已經來下了幾次帖子,邀二嫂過府叙話。她幫着推了幾次,這已經是第五次了,本來阿琢不以為意,推了也就是了,可這百折不撓的架勢加上二哥那邊的情形,結合起來看就無端有了一股陰謀的味道。
該來的總得要來,總得在大哥到這裡之前把情勢料理了,二嫂性情柔弱,若是此事不了,總是隐患。
阿琢這樣想着就又去了一趟關城,祁宗看着她贊賞道:“我們阿琢到底是長大了,看事情比起從前長進得不是一星半點。”
阿琢捧場地笑笑,就聽祁宗說:“我也正是這個意思,我這邊也預備的差不多了,隻是明面上調不得人,家裡你帶了向曉守着你嫂嫂就行,姜家我準備讓冬月去,隻說夫人受了風寒帶着面紗,我把無眠撥給她,隻要關城這邊穩住了,她們也都能全身而退。”
阿琢猶豫了片刻道:“二哥你不知道,上次有人來家裡鬧事,冬月已經露過面了。而且都是内眷,全程帶着面紗也容易起疑。這事還是得我去最合适,我和嫂嫂在這兖州都沒有露過面,大家都不認得,而且世家的那些規矩多,冬月難免露餡,還是我去罷。”
祁宗愣了愣連忙擺手:“這怎麼行,我這邊是有一點眉目,總不能說萬全,夫人不深入姜家,姜家不會動手,可是萬一姜家動手……”
“沒有萬一!若有萬一,我是祁家的女兒,我陪你,好過嫂嫂侄兒陪你!”
祁宗看着阿琢,眼底一點一點泛起可疑的紅光,阿琢握了他的手,眼角也有點濕潤潤的。
作為鎮守邊關的武将,祁宗早已将自己的生死看得很淡,但自己的妹妹說出生死相随這樣的話,還是狠狠地擊中心裡最軟的那一部分。
母親去世後,他們就跟着父兄轉戰,在父兄出戰的日子,隻有祁宗在營房守着阿琢和阿融,對阿琢來說,二哥亦父亦母亦兄亦友,多少艱難的日子,多少害怕的夜晚,都是在二哥的安撫中才能度過。
從小在戰場上看多了生離死别,但隻有每次臨到自己親人頭上的時候才更加痛徹心扉,每個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不管别人的眼光和言語,走上了這條路,便是自己的正道。
姜家的茶會定在三天之後,本來她們帶來十幾個侍衛,到了兖州之後,祁宗又從親軍力挑了十幾個得力的過來,滿打滿算也有二三十人,阿琢把向曉留下,準備隻帶冬月,祁宗非常不滿,非要她把無眠帶上。
“我們進去之後必然是去往女賓的花廳,冬月我帶着能随身,無眠帶去能幹啥?”阿琢無語地說,隻有她進到姜家腹地,關城這邊姜家的人才敢動手,而無眠在二哥身邊,她才能安心進姜府。
祁宗從小就很難說服得了她,但是他也不可能任由阿琢孤身犯險,自己就這麼一個妹妹,雖然他相信她的才智,但險若是太大就不值得冒了。好在還有一個值得托付的人,雖然他來處存疑,但經過過去幾件事的檢驗,起碼在抵抗西狄這件事上還是目标一緻的。以他的能力,保住阿琢全身而退,應該還是有幾成把握。隻是不知道他願不願意冒這趟風險。
姜家的老太君是陛下親封的一品诰命,隻是常年在城外山中禮佛,并不在家中,因此姜家内宅由武威候姜宥的夫人劉氏主持。劉氏生了嫡長子姜同之後再無所出,姜家隻有一個庶子姜啟,聽人說這個姜同溫文儒雅,待人謙和,特别是對自己的妻子,那是人人看了都稱羨的神仙眷侶,跟遊手好閑的庶子形成鮮明對比。
“冬月你知道麼,”阿琢舉着一隻青蔥似的纖指,坐在赴宴的馬車裡搖頭晃腦地說,“人呐,都是越是缺少什麼就越是強調什麼,越看重什麼就越想顯擺什麼……”
冬月看着自家主子,因着二夫人的顔面,今天難得打扮了一下,僅是些微裝扮就已經讓人看得移不開眼睛,朱唇黛眉、明眸皓齒,實在是太惹眼了。她忍不住再幫阿琢整理衣擺:“你還是不要搖頭晃腦,可别讓人識破了,這哪裡像二夫人的樣子……”
阿琢一邊任由冬月擺布一邊道:“依我看,這個姜世子問題很大,我聽二哥說,這個姜啟也不是像表面看上去那麼簡單。”
她看着手裡赤紅燙金的拜帖,“哼”出一聲冷笑,傷我二哥?讓我去看看你家後宅的女人有沒有斤兩,襯得上我二嫂的顔面。
姜氏門戶森嚴,進府都得卸了兵器甲刃,姜家的二公子姜啟在進門處迎客,見是祁府的馬車,連忙着人來幫忙勒馬。
因在外門下車,阿琢帶了帷帽,莞爾笑了笑道:“二公子辛苦!”
姜啟回禮時,阿琢卻冷不丁地看到一個不該出現在這裡的人也下了馬車。阿琢感覺自己額頭青筋不受控制地跳了一下。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裴峋會在這裡??!!
他隻是督運糧草,不是兩天前就已經動身回京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