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琢隻覺得一拳打在棉花上,一肚子氣撒不出來,正想再說,卻看見大哥和二嫂到了,她撇了裴峋一眼,不再理他。
這天晚上自是離人淚灑當場,二嫂強忍着,就是才半歲的寶哥兒也是嚎啕不哭不肯撒手,阿琢也是眼眶裡包着半眶眼淚,淚眼婆娑地看着,餘光瞥見那個監軍,不知何時已經換了一身勁裝,箭袖束腰,騎在馬上,她嗓子眼裡擠出半個“哼”字,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這一幕正被祁穆看在眼裡,他略一皺眉,阿琢隻好低頭看自己的鞋尖畫圈圈。
回程的路上,阿琢乖乖的随着二嫂坐馬車,寶哥兒已然忘記了爹爹,又開心得玩鬧起來,
阿琢逗着寶哥兒,笑嘻嘻地說:“乖寶哥兒,咱們長大了可不能學你那爹爹,娶個美貌夫人放在家裡光看,多浪費,總得日日陪伴紅袖添香才對……”
“阿琢!”二嫂惱怒地嗔了她一眼,臉色發紅,方才難依難舍一時沒有顧得及旁人,現在想來,真叫人看了笑話了。
阿琢笑眯眯地靠在二嫂身上:“哎呀,嫂嫂身上怎麼這麼香,我上午還沒覺着呢。”
“真是讨打!”
阿琢挨了一記靠枕,哈哈笑着,歪倒在軟榻上。
車外祁穆騎馬在旁,聽着車裡的笑聲,也忍不住勾起嘴角。
車鈴清脆悠揚,老馬識途,祁穆也不急着趕路,信馬由缰,想着祁宗此行。崤嘉關地勢險峻,是出往域外的必經關口,這幾年關外饑荒嚴重,聽說之前邊市一鬥米已經叫價一兩銀子,可見日子确實不好過,
因此西狄近來總是不太安分,頻繁叩關,若是僅僅搶些财物也就罷了,偏未有教化,所掠之地盡皆屠戮,陛下半年前就已經下旨關了互市。
想到這裡,祁穆想起走之前父親說內監透露的信息,說西狄這半年叩關更頻,陛下此番嚴令祁宗即刻換防,應是有了一舉殲滅的念頭。
眼下父親領樞密使,自己在樞密院内承旨司領職,也算能解祁宗的後顧之憂,隻是若是要全殲西狄,開支軍費糧草,恐怕所費不少,看來少不得得和三司磋磨。若是以前倒還罷了,隻是現下……
祁穆閉目想着,去歲便聽說陛下有所違和,今年看着比去年清減不少,怕是确有不好。
太子性情溫和,仁愛有餘,常因不夠決斷受到斥責。
□□貴妃盛寵不衰,貴妃所出的晉王年僅19,就已經封王,在陛下所有皇子中是唯一的,
這兩年晉王府不斷拉攏朝臣,加之晉王妃之父乃是中書省侍中郗幸,得到東府的支持,東宮之位不穩已經是路人皆知的事。
東府既定,朝中似乎都在觀望樞密院的風向。
父親一向教導自己,軍權向來是君王最為忌諱的,不結黨是祁家鐵律。
眼下朝中局勢未明,很多人都虎視眈眈,禦史台的那些禦史們都眼睛盯着四面八方風聲鶴唳,若是磋磨三司,怕是又要有人捕風捉影。
想到這裡,祁穆忍不住歎了口氣,倏而阿琢掀起窗幔露出一張俏臉:“阿兄,我們可不可以去探二哥啊?就像之前去泉州一樣。”
祁穆想了想說:“等過陣子吧,總得等他在那邊情況稍定才穩妥。”
景朝奉行的是兵将分離,祁宗能有三百親衛還是陛下親口賜予祁家的殊榮,看的還是父親當年随王龍起的情勢,到了崤嘉關,那裡的守軍……
……恐怕是要整頓一陣子的。
祁宗這邊日夜兼程,不出半月就已經抵達崤嘉關,當着監軍的面,和當地守軍交驗虎符事畢,監軍即返回建安,他才緩過來看這崤嘉關的情勢。
崤嘉關地處邊陲關口,背靠兖州,民風彪悍,豪放至極。日頭毒辣,西風漫卷,風起時,眼睛基本睜不開一張嘴就是一嘴沙子。
陛下開國以來,崤嘉關一直由當地氏族姜氏把持。直到約十年前,看天下一統局勢不可改變,才主動獻關以投。陛下恩旨,仍由姜氏主持當地政務,隻是重新派駐了守軍守将。
祁宗到了崤嘉關月餘才算是摸清了當地生态。本地姜氏雖然投誠大景,但基本獨立決斷本地政務,本應解散的戍衛也沒有解散,隻是由官兵變成了姜氏的私兵,朝廷派駐當地的監察官員形同虛設。姜氏深耕邊關多年,和西狄關系千絲萬縷,隻是礙于國勢,不在明處。
如此情勢,邊軍守将也隻能和姜氏互不幹涉,隻希望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真正開戰的時候不要背刺就謝天謝地了。
祁宗雖然年紀不大,但從小跟随父兄南北征戰,崤嘉關如此形勢,将士們哪裡有與西狄決死一戰的士氣。大家隻會擔憂害怕腹背受敵,出了關,若是戰死,尚且壯烈,隻怕是出關之時就是關門緊閉再不打開之時。
若想一殲西狄一勞永逸,先解除姜氏的威脅才是應該做的第一步。
不過在那之前,祁宗先着人在兖州尋覓了一處市井宅院,兩進兩出的小院子,雖然不大,卻布置得溫馨别緻,兖州氣候幹燥,怕妻兒住不慣,還特意命人挖了小小的池塘,種下當地特有的水植,等一切收拾停當,已至初秋。
祁宗想着,寒冬趕路辛苦,還是秋天過來安頓好為宜,這邊上了一封軍情折子,又給父親和妻子分别寫了信,差了可靠的人送回建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