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點整，村子裡的火全部消失，隻留下了大片大片的灰塵。

玩家們沒有回旅館，因為那裡早已被燒成了灰，他們在夜間的山林将就了一晚，夜晚很漫長，但他們一點都不覺得寒冷。

早上六點，他們準時醒來，開始向村外走去，下了山，目之所急都是廢墟，他們沒時間慨歎，隻惦記着早上八點的那趟公交車。

走過旅館的位置，他們遇到了一個意外的人。

掃地僧依舊是那副裝扮，拿着一把掃帚，緩慢而認真地清掃着灰燼，沒人知道他是怎麼在那場涉及整個村落的大火裡安然無恙活下來的，總之一大早，他再次出現，而村子裡再也沒有一個活人。

掃地僧也看到了他們，他停下掃帚，露出身後一條清掃完畢通往村口的路：“沿着這條路走吧，會快一些。”

玩家們對視一眼，心底的猜測終于落地。“你......和我們是同樣的人嗎？”

掃地僧笑了笑，沒有正面回答，隻淡淡說了一句：“走吧，晚了就來不及了。”

他們的猜測沒錯，掃地僧的确曾是玩家，至于他為什麼會停留在副本裡，這是他和那位神做的一場交易。

“你為什麼要留在這裡？”

掃地僧仍然笑着，聲音緩和，沒有起伏：“衆生苦若，魂靈深陷業障，既然目睹，如何能置之不理。”

所以他留了下來，待到怨念盡散，渡往輪回，他才能安心離開。

玩家們沉默良久，沿着清掃出的路漸漸遠去。

掃地僧背對着他們，一下一下掃着，灰塵被堆成土堆，一座又一座，好似無碑的墳墓。

到村口的時候是早上六點半，距公交車到來還有一個半小時。

他們沒有聽到任務完成的提示，或許等他們坐上那輛車的時候才是副本真正結束的時候。

玩家們無所事事地望着天，消磨着這一個半小時的時間。

陳薔薇坐在一截木頭上，擺弄着手裡的攝像機，但其實裡面根本沒有什麼東西。

他們的任務完成了，副本也要結束了，他們會乘上那輛車離開村子，離開副本。

那她呢？她會怎麼樣？陳薔薇不知道，實話說，她心裡有些亂。

在上一場遊戲中，她是最後一個活下來的，但現在她很懷疑，她真的活下來了嗎？換句話說，現在的她是不是已經死了？

她明白自己無法跟随他們乘坐那輛車離開副本，因為她不是這一輪的玩家，而遊戲早已刷新過一次，玩家中再也沒有她的名字。

那麼副本結束後，她究竟會怎麼樣呢？迎來真正的死亡，還是......

陳薔薇猛地擡頭，聽見有人在叫她，不遠處，那輛老舊的公交車已經到來，她困惑地皺了皺眉，已經過去一個半小時了嗎？

張尋逸和肖黎在朝她招手。

“快來啊，要離開了，别愣着了。”

“你怎麼了？沒睡夠，怎麼看上去沒有精神呢。”

陳薔薇不自覺地走了幾步，或許她也能踏上那輛車，回到副本外的世界，但她很快就打消了這個想法。

因為她上不去，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阻止她，那股力量很微弱，隻要她一用力，就能很輕易地無視它走上這輛車，但她不能。

一個已經死去的人無法乘坐活人的車輛，若是她執意而行，後果隻會是兩敗俱傷，她不想成為死亡的先驅，帶給别人苦難。

陳薔薇往後退了兩步，看着車上的每一個人：“抱歉，我不能和你們一起離開了，有件事我已經瞞了你們很久了，我——”

“我們知道。”

“什麼？”陳薔薇錯愕地睜大了眼。

肖黎滿臉笑意倚在門口：“你和我們是同樣的身份，我們都知道的。”

陳薔薇看向張尋逸，見她微微點頭，她再看車上的其他玩家，他們也點了點頭。

“從地道裡的那個人開始，我們就知道了，但大家都沒有說出口，因為沒有必要。”

張尋逸：“我們天然處于同一條戰線，你不會害我們，現在我們也想帶你走。”她笑了笑，藍色的眼睛溫暖地如同春天裡的湖水：“來，把手給我，我們一起離開。”

有溫熱的淚自眼眶滑落，陳薔薇猛地閉了閉眼，将瀕臨崩潰的淚意壓下：“不，我離不開的，我......已經死了，和你們同行隻會帶來死亡，我不能這樣做。”

她笑着，可眼裡分明是化不去的悲傷：“我不能，謝謝你們沒有放棄我，但我大約隻能陪你們走到這裡了，離開吧，不要再管我了，再見......”

車門陡然關上，老李頭一腳油門，公交車跑了起來。

張尋逸瞬間變了臉色：“等等，她還沒有上來！”

老李頭歎息着搖頭：“後生啊，你沒有聽明白啊，你的那位朋友已經不是人了，她上不來的，但其實她是有機會的，但她放棄了，因為她不願意害你們，她希望你們活着離開，離開這，越遠越好。”

張尋逸靠在椅子上，隻靜靜看着那道越來越遠的身影，那麼模糊，那麼孤單，等他們離開後，她又該怎麼辦呢？

其餘玩家也歎了口氣，疲累至極地看着窗外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