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已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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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墨臨城内,還未熄燈安眠的,除了墨府,還有甯王府内昭平郡主的房間。
坐在案前的女子長發披散,流瀑般垂下肩廓,身上隻随意披了件外袍。她一手杵着下颌,另一隻手指規律地敲擊桌案。燈燭照亮她琥珀色的眼眸,眸光流轉時有一種驚心動魄的美感。但她的音色溫柔有如弦音,卻不帶半分感情,“知道了什麼,一一禀報就好。”
房間的陰影處響起低沉的嗓音。
“回郡主,祭司在與您和燕将軍分開後,便獨行準備回府。然後卻在路上遇見了洛祁殊與寄荷公主,三人交談,而後宣王看見三人又走了過來,聊了一陣子後便提出宴請三人。”
葉晨晚皺起眉頭,“隻是遇見?”
“是的,看祭司的行路來說,她隻是偶然遇見了正在交談的洛祁殊與寄荷公主,而後被兩人看見,遂上前問好。”暗衛回憶着腦海中的情形,“但洛祁殊武藝高強,屬下也不敢再靠近聽他們談了些什麼。”
光天化日之下,葉晨晚倒也不覺得他們會說什麼見不得人的大事。畢竟瞎子都看得出寄荷公主對洛祁殊有意思,大概今天也是找了個什麼借口來尋洛祁殊,墨拂歌杵在那兒也不過就是留也不是走也不是,隻能在旁邊做陪襯。而宣王,明顯是看見玄明漪和洛祁殊說話,怕人被玄明漪帶走,隻能急急忙忙出來假裝偶遇。
聽着手下的描述,葉晨晚猜測着将情況複原了八成,她一揚下颌,示意暗衛繼續向下說。
“他們四人去的是城中的白玉樓,包下了最好的包廂。一位皇子與一位公主,守衛嚴密,樓中我們的探子也隻聽到了一部分談話,根據回禀,都是些無關痛癢的話題。”
這也在意料之中,可見他們四人交情并不算深。
“宴會散場,宣王,寄荷公主都已經喝醉,各自回府,洛祁殊撐了把傘送祭司一路回到墨府,而後祭司派了人送洛祁殊回府。”
聽到這裡,葉晨晚的眉頭擰了起來,“墨拂歌沒有拒絕?”
“并未,兩人說了幾句話,祭司似乎便默許了。”
葉晨晚收回敲擊桌面的手,轉而用兩隻手支撐颌骨。墨拂歌默許洛祁殊送她回府這件事的确出乎預料,不似葉晨晚所了解的她。一是她看上去對洛祁殊并沒有什麼興趣,二則是畢竟當着寄荷公主的面,墨拂歌并不是喜歡惹麻煩上身的性子。
她回想起那晚宮宴上洛祁殊與墨拂歌的交談,洛祁殊目光灼灼,幾近赤忱,一個男人用這樣的目光看向一個女子,其意味不言而喻。
墨拂歌為什麼沒有拒絕洛祁殊呢?究竟是她對洛祁殊也有意,還是有所圖謀?
葉晨晚深知這皇城中貴胄的姻緣一事,顯然不是隻靠你情我願就能敲定的,其中世家牽扯勾連,更多不過是利益的權衡。洛祁殊,寄荷與祭司,一個是玄朝耀眼将星,另外兩個人一是帝王最寵愛,母族勢力龐大的公主,一是出身千年世家的祭司,這三人任何一人的姻緣都是上好的籌碼,牽動無數人的利益。
雖然成為驸馬也有諸多不便,但能攀上公主這根高枝,無疑也就有了淮南甄氏的支持,何愁仕途不順。而寄荷公主若是有了地方節度使的支持,在這場奪嫡中入局,也是一個巨大的變數。
無論怎麼看,這場聯姻對二人都是利大于弊。但為什麼洛祁殊對此遲遲沒有表态,反而還向祭司示好?而墨拂歌一向都是那副作壁上觀的态度,大可以與洛祁殊保持距離免得惹事上身,為何今日還要答應洛祁殊送她回府?
“總不可能是個情種吧。”葉晨晚再三思忖也得不出答案,最後隻拿起桌上鸾剪挑亮燈芯,繼續吩咐道,“墨拂歌與洛祁殊兩邊你都要派人手盯着,祭司身邊定也有人貼身保護,洛祁殊武藝高強,這二人都不好近身,甯願什麼都看不見,也不可以冒任何風險被他們發現。”
“屬下明白。”
“還有之前給你的名單,都不能松懈了。”言罷,她向着陰影處揮手。
“諾。”随着一聲低沉的應答,燭焰搖晃,屋内再沒了他人氣息。
葉晨晚坐在案前,遲遲未有其他動作,銅台上燈燭融化,蠟油滾落,而她的身影投射在牆面。
她阖着眼,緩慢消化着心間難以言明的生澀。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何隻是一個監視的命令,也會讓她覺得難以啟齒。墨拂歌的眼眸從來清明,有着春水濯花般的透徹,可是她卻看不透她眼中情緒,連帶着她對自己暧昧不清的态度。
但留給她的時間不多了,她必須要安排好自己回封地繼承王位的路,不容半分差錯,任何一個可能亂局的人,都不能被允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