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聽上去有幾分耳熟——或者說,她從不會忘記這個聲音的主人。在猜到來人身份時葉晨晚當即屏息凝神,将身形藏在林木的遮掩中。
相比剛剛那驕縱的嗓音,回答的人聲則顯平穩許多。“是的,皇後娘娘身邊的内侍找到祭司大人談了幾句,似乎不歡而散,内侍隻能離開。”
“不歡而散才是正常的,皇後左右不過是為了玄昳,病急亂投醫都找上了祭司。”一聲嗤笑,不屑之情溢于言表。
這二人自然便是如日中天的宣王與炙手可熱的将星洛祁殊,此刻在這騎射場并不打獵,反而在嚼他人舌根。葉晨晚暗暗唾棄了一下兩人,然後又唾棄了一下自己,雖不知祭司和皇後之間的拉鋸到底和自己有什麼關系,但好奇心仍然驅使着她在此處繼續偷聽下去。
不得不說,宣王在宮中的眼線着實驚人,連皇後内侍的行蹤都能得知。
“為何非要找上祭司?祭司向來不問朝政。”洛祁殊表現得頗為疑惑。
隔着重重林葉,二人的身形看不真切,但凝神細聽,還是能勉強聽清兩人的交談。
“自然是想和祭司拉家長裡短,好幫幫她那不成器的表哥。不過皇後把人當親戚,看上去祭司卻不領情。”
葉晨晚倒也沒想到玄旸是如此瞧不起自己的兄長,但這二人的關系已經好到了連這種話都能口無遮攔?
“于情于理,幫襯太子殿下對祭司似乎都沒有壞處。”洛祁殊始終是不卑不亢,語句也聽不出纰漏。
“面上是沾親帶故,誰知道背後多少龃龉,畢竟……”
話說到一半,宣王卻忽然停了下來。葉晨晚的好奇心被釣到了嗓子眼,又遲遲聽不到下文,好在洛祁殊應當也與自己一樣好奇,遂問道,“難道祭司與皇後娘娘有何矛盾?”
安靜了半晌,才聽見宣王一聲笑,“本王也不知。那畢竟是他人陰私,很多傳言也是空穴來風,并不好說。”
葉晨晚不禁翻出一個白眼——嚼了這麼久舌根沒見消停,現在裝正人君子了。
宣王表面上不肯言明,實際卻将話說得暧昧不清,引人浮想聯翩。但洛祁殊也不便刨根問底,隻道,“以祭司的身份,她不偏不倚,對殿下而言也未嘗不是好處。”
“本王當然知曉,墨氏向來是作壁上觀的,何必将精力花在祭司身上。”玄旸垂眸,眼底落下一片陰翳,“再言之與祭司走得太近,也會讓父皇猜忌。”
二人話鋒一轉,聊起其他話題,腳步也漸行漸遠。葉晨晚隐身在林葉的陰影中,還在咀嚼着先前的聽見的對話。
看二人的對話關系,似乎早就相識,玄旸在洛祁殊面前說起話來也是頗不避諱的模樣。不過洛祁殊說話缜密許多,說是滴水不漏也不為過,玄旸被他套話還尚不自知。
葉晨晚沉浸在對二人關系的揣度中,全然沒有注意到靴履踏碎草葉的聲音。
“你在這兒做什麼?”清冽的嗓音響起在耳邊。
她猛的擡頭,便看見白衣墨發的少女外披青紗罩衫,如攏雲煙,手中還握着紙鸢。破碎日光落在她周身,衣袂與發絲被風吹得獵獵揚起,韶光春景,美不勝收。
雖是被墨拂歌吓了一跳,但葉晨晚的思緒還是飛速運轉起來。直接回答因為碰巧遇見了宣王與洛祁殊二人在嚼你與皇後扯皮那檔子舌根而自己聽牆角聽得津津有味固然不是個明智的選擇,可這女人如此聰明,唬騙她自己隻是在這兒散散心明顯是把對方當傻子。
斟酌二三後,她還是選擇如實道,“我來尋處地方洗手,但偶然遇見了宣王與洛祁殊,就在此地回避了一二。”
對方顯然是不相信她所說的“回避”二字,“他們二人在說些什麼?”
“不過是宣王瞧不上自己那哥哥,說了些七七八八的抱怨話。”或許是内心深處覺得這二人讨論那些與她相關的蠅營狗苟,不該讓面前朗月清風的少女知曉,葉晨晚最終還是省去了與她相關的部分,含混回答。
墨拂歌不疑有他,但還是敏銳地問到,“洛祁殊如何回應的?”
“說話滴水不漏,聽不出态度。”
墨色的眼珠微轉,隻餘眼底透出一點光,墨拂歌嘴角掠過不易察覺的輕蔑,“宣王敢在他面前說這些,便已是洛祁殊的态度了。”她靴履不動聲色地在地面踩出稍顯淩亂的痕迹,“走吧,萬一他們去而複返,發現我們就不好了。”
二人離去後不久,玄衣男子拂過林葉草木緩步行來。他一路觀察着周遭事物,最終在葉晨晚與墨拂歌先前停留的地點停下了腳步,但地面痕迹雜亂,已辨别不出是人是獸來過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