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骨……雲沐大帝，似乎對我有敵意。”亭瞳輕聲說，“他不在乎我的死活……看來，明日神降我兇多吉少。”

林夜雖然也覺得漆骨态度奇怪，但還是為他說話：“不會吧？他其實人挺好的？目前為止，我并沒有感覺到他的惡意。”

亭瞳溫柔的看向少女，他從前最讨厭僞善和天真的人，可是林夜的善良發自真心，說她天真，也不盡然，更像是種大道直行的純粹，論迹不論心。

“這落仙城中一共有四組勢力。”亭瞳與她面對面盤腿坐在玉座上，細細分析。

最鮮明的第一股勢力，就是天魔種。

“申屠夢和天魔種本是一體，他回來肯定有什麼目的。”亭瞳說，“隻看他化為黑泥之後，做的兩件事。”

“一是在夜間出沒，二是潛于你說的那個陸秀才家中。”

林夜點點頭。

“徐易之說過落仙城發生過失蹤事件，而你們現在已經知曉，做下這事的是城主，他是個食人魔。”亭瞳邏輯清晰，“那麼夜間出沒，并且定下‘禁止食人’規矩的天魔種，似乎是守護的一方，它是個偏正義的立場。”

“那麼聯想到它立下的‘禁止出城’和‘禁止登高’，它就是落仙城的守護者。”

“原來如此！”林夜恍然大悟，誰能想到可怖的淤泥，居然是守護落仙城，守護百姓的一方。

她回憶漆骨對待天魔種的态度：“漆骨……雲沐也問過天魔種，三大禁令是它頒布的。那它确實是在守護這座城。”

“那麼它做下的第二件事，潛入到陸秀才家，你猜它想做什麼？”亭瞳問，“陸秀才家最與衆不同的點是什麼呢？”

“是……生兒子？”少女遲疑的回答。

“據陸語琴所說，那秀才娘子兩三月懷孕立刻流胎，卻能再次懷上，我懷疑這陸娘子已經不是人，而是某種‘念’的集合體，如同天魔種一樣。”亭瞳說，“可是陸娘子卻以人形活在這世上，還能懷孕生子。”

他深深歎一口氣：“我猜想，天魔種生了靈智，想要從這陸娘子腹中出來。”

萬物有靈，開了靈智的人便是這萬靈之集合，許多妖魔化形都想求得人親口印證，狐妖會攔路問“我是不是人？”，蛟會問“我能不能化龍？”，得到人一句“封正”，便如得到天道靈物的認可，能瞬間化形。

“到時隻要天魔種一出生，有人說‘生了個兒子’，他必然能以人身降世。”

“可是……申屠夢不是人嗎？”林夜奇怪的問，“他都已經是冥王殿的少主，怎麼還想重新做人？”

重新做人這個說法有意思，亭瞳不疾不徐的說：“申屠夢這人也有些古怪，據我所知，他已有百歲，可是卻是從八十歲的時候，才有‘成人’的模樣，此前一直都是以幼兒形态存在。”

怪不得趙飛星說他見過申屠夢小時候，林夜思忖，亭瞳真的很像雲沐大陸百事通，她甚至覺得亭瞳知道的事情，比漆骨這個貨真價實的雲沐大帝知道的還要多。

“那申屠有鶴也不知道是怎麼把它養大的，冥王殿有很多駭人的傳說。”亭瞳說，“但是從天魔種的本質來說，以惡養惡，他的功法也是以殺助殺，想必是無盡的殺戮将他養大。”

“申屠夢既然生出靈智，必不會讓申屠有鶴将它變成嗜血妖魔。”所以它應是想回到自己本源之處，重新做人。

“方才我說落仙城的四股勢力，第二股便是這個城主了，天魔種知道城主惡行，特意設下禁令，可見這城主力量不可小觑。”

亭瞳有個猜想：“你們說這城主是當年那位陳雲霆的後人……我想，不妨大膽些，他會不會就是陳雲霆本人？”

“啊？啊！？”林夜腦子不夠用了，“不是……不會……他為什麼？”

“或許是因為雲沐的回歸，讓他看到了從這落仙城中出去的希望？”亭瞳說，“他那樣縱情極緻的人，被關在這落仙城中幾百年，早就要關瘋了，且他都做出食人這等惡事，還有什麼是他做不出來的？”

“……那仙人血，是不是能重塑骨肉？”亭瞳猜想，“那具池底的屍骨，怕不是陳玉竹本人了？”

“……”林夜敬佩的看向亭瞳，“你就憑我的隻字片語，就能下這樣的結論？”

“這落仙城的變數就這麼幾個。”亭瞳笑語，“不會憑空多人少人，既然陳玉竹不見了，那麼多出來的那人，就是死去的那人。”

這話聽起來有點拗口，但是格外好理解。

多出來的那個人，便是死去的那個人。

多出來的“陳玉竹”，便是已死去的城主，那麼池底“城主”的骸骨，就是陳玉竹本人。

“他會不會破壞我們明天出去的計劃？”林夜擔心的問。

“應該不會。”亭瞳說，“他既是想出去，必然需要有個身份，‘陳玉竹’這個再好不過了，不但是昆吾門的弟子，還是陳家的嫡系，這些七門的弟子們，就是他身份最好的見證者。”

“隻是……我當初就是說破他的身份，才被他用法器攝去神魂。”亭瞳說，“如果他發現我恢複正常，或許會殺我滅口，他那法器，你們也需要注意。”

“但他至少會等到出去的通道出現之後，才會有所動作。”他說，“屆時你稍稍關注他就好，無須與他當人面撕破臉。”

林夜鄭重的點點頭：“還有兩股勢力是誰？”

“一個是雲沐大帝本人，一個是明日降臨的那位神仙。”亭瞳歎口氣，“這二位就是神仙鬥法了。”

“我鬥膽猜測，這落仙城雖與雲沐大帝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但這獨立的界域，更像是那位神仙為了囚禁雲沐的部分身軀而設下的結界，所以雲沐雖然能進入此處，卻不能破開此界域。”

亭瞳說：“他大概是想明日神降之時，借那位神仙降臨而打開的通道，與雲沐大陸的靈氣相連，讓自己恢複真身，将這落仙城直接毀掉。”

他神色凝重的說：“雲沐雖無出去的能力，但是他對這座城卻是有些掌控力的，他将你們拉入城中，為你們安排的身份，全部都與他的舊事相關……那我這個神子的位置，也是他安排的。”

“無論如何，我都将承受仙人臨體…我或許會死…”

雲沐大帝明知神子會死在神降之中，卻還如此安排…因為想要出去，隻有一個辦法。

“所以……他才說不用來見你……”林夜緩緩地開口，“他知道你聰明，所以給了你神子的權限，為他尋找四樣東西，現在萬事俱備了，他不需要你了，于是就放任你自由求生。”

亭瞳早就想通了這一點，有些感慨有些失落，他原本以為自己受到了認可，才會肩負起這樣重大的任務，那位雲沐大帝也仰賴自己的幫助。

沒想到卻是千算萬算，不敵強權。

上位者決定你的命運，隻需要一個微不足道的念頭。

他需要你，也隻需要你有價值的部分。

“你很聰明。”漆骨的聲音在大殿内響起，他輕聲歎息，“隻是太聰明的人，會讓人忌憚。”

“即使是天道，也一樣。”漆骨從側面的帷幔裡走出來，不知道聽了多久。

林夜立刻站起來，擋在亭瞳的前面：“你想做什麼？”

見少女這樣戒備，漆骨不由露出苦笑：“我能做什麼，他是明日神降的主角，你是我喜歡的姑娘，我又能對你們做什麼呢？”

聽到前半句亭瞳尚且能淡定，後半句他忍不住眉角抽動，看向這位雲沐大帝：“想不到您也會兒女情長。”

“你想不到的事情多着呢。”漆骨沒好氣的說，“你猜的都對，但讓你成為神子，不是我的選擇，是天道的選擇。”

“何意？”亭瞳眯了眯眼睛。

“你是鴻蒙五靈體。”漆骨上下打量他，“天地初開前混沌之氣，是為鴻蒙，五靈則是修士吸收的五種基礎的靈炁，你這樣的體質，是天道的饋贈，也是天道的刁難。”

“你能修成比任何人都厲害的真仙，但是這修真路也比任何人都坎坷，因為已經獲得這樣的天賦體質，所以在人生路上，天道不會再給你任何饋贈，永遠是最差的境遇，最難的前路，最倒黴的選擇。”

“人家隻需要修一個靈根，你卻需要修五個，還是無底洞般擁有極強天賦的五靈根，你說你怎麼修的起來？”

亭瞳：“……”

“那有什麼辦法破解嗎？”林夜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