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人……但是好擠……”林夜到了徐易之的家,發出了驚歎。
徐家據說是落仙城第一大家族,并不是因為勢力龐大,高門富貴,而是因為……人多。
從進門開始,每一間廂房耳房都住滿了人,走廊上是人,院子裡是人,廳堂裡也是人。
照理說家裡有這麼多人,應該是熱鬧的,但是又顯露出另一種詭異。
進了一重重的門廳,終于來到正堂,高堂之上擺放了兩把官帽椅,上面坐着已經老到看不出年齡的兩位老人,他們甚至不太像是活着。
堂下兩側面對面放着兩排座椅,每個座位上都坐着人,中間的廳堂原本應該是空着的,此時放了個雕花大圓桌,圍着圓桌做了一整圈的人。
原本這些人熱鬧到近乎于吵鬧的叽叽喳喳個不停,卻在林夜與徐易之踏入的瞬間安靜,所有人鴉雀無聲的看過來,臉上帶着凝固的僵硬笑意,像是沒有靈魂的紙人。
林夜吓了一跳,卻見徐易之自然的躬身。
“徐家第九世嫡孫徐易之見過天伯祖、天祖父、天叔祖、高祖、堂高伯祖、堂高叔祖、曾祖、堂曾高伯祖、堂曾高叔祖、祖父、大爺爺、二爺爺、四爺爺、六爺爺、父親、伯父、叔父,各位堂兄。”
他一口氣說了一大串,然後深深的躬下身子。
這句話好似是什麼咒語,寂靜無聲的假笑人瞬間活了過來,連聲叫着徐易之的名字,向他寒暄,詢問神子宮的差事,而林夜就像是個透明人般,無人在意。
徐易之帶着笑容一一回答,像是最貼心不過的晚輩,就這樣過去了快一個時辰,終于和所有人都說完了話,他帶着笑僵了的臉,和人木了的林夜,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上次見到這麼多徐家人,還是在宗祠裡。”徐易之喝一口桌上的冷茶,長長歎了口氣,“可累死我了。”
徐家大少爺什麼時候吃過這樣的苦,每天跟背書一樣需要對着所有人寒暄,住着這麼個小破院子,還沒有人服侍,吃些冷茶冷菜,戰戰兢兢的活着。
“這徐家每一代人都住在府裡,所有人都活的久生的多,即使家裡有些田地鋪子,還修了個這麼大的府邸,依舊過得緊緊巴巴,摳摳搜搜。”
“這麼多人,你倒是都能記得住。”林夜感歎。
“你知道什麼。”徐易之冷笑一聲,“你以為我是唯一一個出現在徐府的徐家人嗎?”
在落仙山中,雖然隻有徐易之一個嫡系,但是姓徐的很多。
剛開始徐易之和他們一起獲得這個府内九世孫的身份,然後他們因為各種原因被掌家的堂高祖父挑出毛病,施了家法後,送到祠堂閉關思過。
“反正那些人,我再也沒見過了。”徐易之将袖子撸起來,隻見他兩條手臂上綁滿了繃帶,有些地方還滲着血:“我試過很多方法,但是除了遵守他們的規則,别無他法。”
向長輩問好是一定要的,還需要認真回答長輩的問題,不可以說謊,不可以糊弄,不可以反駁及說不敬的話,如果說了長輩“認知”以外的話,身上就會随機掉下一塊血肉,而那些長輩,就這樣眼睜睜的看着,仿佛無事發生。
做出格之事就更不行,例如說沒有去學堂,沒有去做差事的地方點卯,無故在家中遊蕩,去不屬于你的房間和院子等等。
一旦被發現,就家法伺候,祠堂禁閉。
他原本不想信這個邪,卻是在亭瞳的提點之下,少做多看,才摸索出這一套生存之法。
短短兩日,這家裡剩下的九世孫,隻有他一人了。
徐易之倒了杯涼水給林夜:“先将就将就,等入夜了,我帶你去……去見老祖宗。”
林夜也坐下,好奇地問:“為什麼要入夜見老祖宗?”
徐易之說:“徐家的老祖宗今年有兩百多歲,落仙城的許多隐秘的事情他應該都知道。”
他未盡的話是,有些事情他沒有辦法開口問,但是林夜應該可以。
兩百多歲?那他還是人嗎?
這座城真的冷不丁就會出現各種奇怪的事物。
“你們徐家沒禁令嗎?半夜不讓出門的那種?”她問。
徐易之表情奇怪的說:“倒是沒有這樣的規定……不過我覺得應該制定個比較好。”
林夜:?
徐易之:“等到晚上你就懂了。”
等到晚上,林夜不但不懂,而且大受震撼。
夜幕降臨徐家,黑色掩蓋一切,光怪陸離的故事開始上演。
徐易之的小院與他父母的院子相鄰。
這周圍還是有各種被隔開的院子,住的都是他的兄弟姐妹,還有隔房的堂兄弟姐妹,入夜之後,各自窩在房間裡,發出奇奇怪怪的聲音。
林夜跟在徐易之的背後,像是做賊一樣蹲在他父母房間的後窗戶附近,見蠟燭昏黃的光在窗戶紙上映出兩個模糊的人影。
他們剛開始隻是靠着說話,後來交疊在一起,發出了黏黏糊糊的暧昧聲音。
少女不可思議的看向徐易之,他居然帶着她來聽父母的牆角。
徐易之淡定的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等裡面那兩人颠鸾倒鳳結束。
徐父小聲說自己去方便,結果隻是走到後門口,朝着走廊上的花盆解開了褲帶,爽利之後打了個哆嗦,而後回房繼續和徐母玩鬧起來。
林夜看徐易之熟練的掏出帕巾捂住口鼻,端着那一盆散發着強烈腥臊味的花盆去了小廚房,讓林夜躲在門外。
少女遠遠的看着徐易之将花盆遞給一位老婦人。
老婦人接過之後,居然将花盆裡濕哒哒的土倒入火爐上的藥罐裡攪拌,片刻後,廚房彌漫着一股難以言喻的味道,就連隔的很遠的林夜都忍不住用袖子捂住口鼻。
老婦人将藥液倒在碗裡,而後端着碗離開了。
徐易之将藥罐裡面的藥渣全部倒出來,用陶罐裝好密封,然後朝着林夜奔來。
“成了!趕緊走!”他着急的說。
林夜忍不住後退兩步,視線落在他懷裡寶貝般的陶罐上,露出嫌棄的表情。
徐易之小聲說:“你以為我不惡心嗎?這都是為了我們!”
他拿着還熱乎的陶罐,帶着林夜一路穿行。
月亮的照耀下,這兩個黑影在宛如迷宮的徐府移動,他們從廊橋的下面穿行,從假山的縫隙裡經過,從院子角落破敗的洞裡爬出,其中經過不知道多少個人的窗外,聽了各種奇奇怪怪的對話,然後在某個特定的時刻,從窗下潛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