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林宴定在放榜後三天,皇帝宴請二十名進士在皇宮禦花園賞花,為一甲及第三人簪花,是曆來傳統,這次是賞菊宴,主宴是二十四盆碧玉菊,蟠龍虬須,碧水青蒼,煙花噴炫。
一大早衆人被引進禦花園,就被園中以碧玉菊為首的菊花圃驚豔到了,心中模拟千回,冥想菊花詩,作為唯一的女狀元段小妹,首當其沖,被衆人哄着即興作了一首,引來衆人稱贊。
正當衆人你一言我一句時,藍靜走了進來。
“我還沒到,你們就耍起來了?”
衆人慌忙跪下,“吾皇萬歲萬萬歲!”
“平身。”
小潤指了指藍靜身旁的安振玄。
“這是大國觋。”
衆人作揖,“大國觋萬福金安。”
又指了身後文奇等幾個官員。“這是左相,這是右相,這是新任戶部段侍郎。”
衆人又見禮。
藍靜指着段侍郎對段小妹道:“段狀元,自家叔公都不認得了?還不上前來見見?”
段小妹自然認出段仲鲲,隻是沒想到藍靜這麼看中他,從地方州府到中央六部侍郎,正四品到正三品,可謂連升幾級。
“小妹見過叔公。”
段仲鲲臉上淡淡,扶起她。“承蒙皇上恩寵。”
“想不到段侍郎這麼年輕,竟然是段狀元的叔公。”
段小妹看去說話的人,文奇淺笑着看她,她下意識羞赧低下頭。
衆人落座,藍靜道:“方才你們圍着花圃在說什麼?”
汪允道:“回陛下,承蒙皇恩,得遊禦花園,我等一時興起,便對花吟詩。”
紀年道:“方才段狀元拟了一首,辭藻清雅,風格直爽,實為絕句。”
藍靜:“是嗎,段卿,念與我聽聽。”
段小妹盛情難卻,隻好起身念詩。
四言絕句,工整有度,藍靜聽不出其意,點點頭:“我是不太懂詩,左相,你擅長詩詞,你以為如何?”
段小妹見文奇要點評她的詩,心下更為緊張。
“段狀元此詩平仄工整,不落俗套,曆來賞菊詩不知凡幾,托物言志居多,以志言物的,确實新奇。”
衆人稱是,藍靜見衆人興緻勃勃,便道:“既然賞菊,少不得作詩,今日大家便各盡其能,以詩會友,我不懂詩,就由左右二相作評,誰詩做的好我便賞他園中的花。”
“謝陛下!”
衆人便使出渾身解數,隻為在瓊花宴上嶄露頭角,藍靜便就着詩,多喝了幾杯,喝得紅暈上臉,隻看着衆人笑,在場的新晉進士,哪裡見過這等天顔,又見大國觋與女皇舉止親密,有人便生了心思,輪到一名叫胡鏡的進士念詩時,便忍不住加了悱思。
衆人聽出來,暗測藍靜的臉色,見她無動于衷,不知何想法,文奇面不改色點評詩句,與方才無二,安振玄正給藍靜剝栗子,藍靜獨愛這些閑嘴吃的炒貨,聞之看向胡鏡,不由心中感概,自藍靜露頭,少有這樣不要臉的勇士。
胡鏡忐忑一陣,見藍靜沒有反應,有些失望,其他進士隻當藍靜是真不懂詩,隻有段小妹臉上藏不住,她跟随藍靜伺墨,自然見過藍靜震怒,也知她一些喜怒,胡鏡此為是犯大忌,同為考生,她不忍胡鏡多年努力一朝盡毀。汪允和紀年察言觀色,見段小妹此情,便知胡鏡自身難保。
胡鏡落座後,仍不住偷觑藍靜,卻聽耳邊傳來一聲嗤笑:“輕狂之徒。”
被人拆穿,胡鏡臉上頓時挂不住,笑他的人正是此次除段小妹之外唯二的女進士沈玟。還不等胡鏡說什麼,就輪到沈玟。
沈玟作詩一般,中規中矩。藍靜隻說了句:“難得進士中僅有你和狀元二人為女子,賞二株碧玉菊。”
僅因女子身份就多賞一盆花,沈玟又喜又怯。
藍靜賞了一個又一個,似乎方才的小插曲沒有影響詩會的進程,汪允這個探花郎,還自薦為衆人彈奏古琴。
藍靜:“探花郎這曲激越雄潤,好,賞。”
“聽你們念詩,我也想起了一首與菊花有關的詩,是什麼壁冷噙蒼黃。”
紀年:“是姝華公子的問菊!我曾拜讀過。”
汪允:“紀兄可崇拜姝華公子了,家中他的詩集自己都抄錄了幾本。”
“汪兄!”
衆人便你一言我一句說起姝華的詩集,論詩詞,在座無人能比之。
安振玄與有榮焉,剝栗子的動作更愉悅了。
藍靜:“我卻不懂,你們為何都稱之為公子?”
衆人一愣,有人道:“姝華公子其人無人見過,論其才華尊稱為先生也該。”
衆人稱是。
藍靜點頭:“女先生,也不錯。”
衆人皆愣。紀年更是大驚:“姝華是,是女子?”
藍靜肘推了安振玄一把。“原來衆卿都不知道,大國觋,你的母親,你不說說?”
安振玄隻好道:“承蒙諸位擡愛,我母親身前最愛與詩書為伴,若知世間愛她詩者諸多,泉下有知,定會很欣慰。”
流傳多年的姝華詩集,從未見過其作者,有人猜測是隐居山林的居士,或是不便現身的貴人,甚至有人猜姝華詩集并未一人所為,隻是自成一派的風格難以說服其非一人,就是從來沒人猜測過,作者是一名女子。
還是文奇反應過來:“曆朝曆代,能人異士何其多,獨我朝奇也,有鳌頭獨占的女狀元,也有隐世姝詩的女詩人,更有前無古人的女皇。多少男兒自愧不如,若無陛下,也無我們今日得幸施展抱負,為國為民。”
“我建議,諸位共飲一杯,敬吾皇,千秋萬代,國泰民安,盛世延綿!”
宴席後,便是及第三人騎馬遊街,新晉狀元,榜眼,探花,騎着高大駿馬,在百姓好奇的簇擁下,遊街賞花,每人頭上都是禦賜菊朵,多少人都好奇這從古至今第一位女狀元,不少人朝他們懷裡擲果擲花。
段小妹有些局促,如同在瓊花宴上,她始終不能自如享受這些從未妄想過的榮光,反觀紀年汪允二人,挺胸闊背,朝街上樓上的人招手點頭,大方結果擲來的花果,多年苦辛,一朝回報,如天下盡有。
段小妹強顔歡笑,她覽一張張好奇嬉笑的臉,甚至猜不出這些人是真心實意還是虛情假意。
第一批被召回南下的官員到了,其中便有越國公一家,安振玄帶人去接,安振玄是大國觋,他的出現,代表藍靜的态度,這讓南下的官員稍稍安心,權利更疊,君主三易,舊臣雖不會被為難,但升谪難免。
安振玄找到越國公的馬車,親身去請,卻見越國公與顧行海一輛馬車,很是意外。
“海大舅!你也在!”
顧行海下了馬車,拍着他的肩膀大笑:“好外甥,你如今混得不錯。”
安振玄摸摸臉,又對藍正麒畢恭畢敬,“嶽父,陛下讓我接你們進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