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顆人頭被垂釣下來,挂在城門口,底下圍滿了百姓,對于惡貫滿盈的谟羯左賢王,大家都痛恨得緊,紛紛拿石子爛菜葉砸他,谟羯左賢王死了大快人心,副城主特意命人将人頭挂此供人洩憤。
“死的好!這個爛心肝的,多少雍州兒女死在他手裡!”
“我砸!不得好死,永不超生!”
“哎喲,看準點砸,别砸到無辜人!”
城門一陣紛擾,城内藍靜帶軍隊回歸,大破谟羯的消息傳遍,全城的百姓都來迎接,擲花投果,随行的軍隊滿是笑容,歡歌載舞,為慶祝勝利,文奇在長街擺了流水席,全城的百姓都能來,因人太多,席桌從長街一直擺到東西門,不少百姓還自發從家中備上酒食,也擺上席桌,供所有人共享,年輕的姑娘們再次穿上鮮豔的裙子,旋轉于席桌間,人群中,一盞盞造型各異五彩燈籠挂起,驅散黑暗,映在一張張笑臉上,有人點起天燈,為死去的親人朋友祈福。
藍靜遊走在街上,認出她的百姓都向她打招呼,還向她送上鮮果美食,她接過一兩次後就拒絕了,不知是誰先起的頭,竟讓她摸摸一塊石頭,接着衆人争相模仿,每個人都拿出一塊形狀各異的石頭,或是穿了繩子挂脖子上,或是随身攜帶放香囊内,熱情太甚,她隻好溜走,不知覺間走到聖女殿。
聖女殿還留有幾個人在搭建,見了藍靜來很興奮,藍靜便讓他們停工去參加宴會。一個小夥兒興許是找不到話題與她搭話,竟遞了塊石頭給她,“城主,我這還多一塊祈福石,本來想偷偷留着的,給你罷。”藍靜還沒接,另一個人就拍了他的頭,“你傻啊,城主還是聖女,她要祈福石作甚。”,那人才恍然大悟,接着幾人便走了。
進到殿内,原本聖女像的位置空了,隻留下殘石,邊上還有一些切割石塊的工具,藍靜掂量了下,看着空掉的位置發呆。
“你也要祈福石?”
聲音是從頭上來的,擡頭看去,隻見高高的房梁上坐了一個姑娘,聖女殿比一般房子要高許多,房梁自然也高,也不知道對方是怎麼坐上去的。藍靜見她容貌妖豔,年紀也小,便知,“你是水霧?”
“你知道我?咦?”水霧從粱上一躍而下,落地無聲,她湊上來看,臉幾乎貼到藍靜臉上,“啊,聖女!你跟聖女長的一模一樣,你就是雍州城城主!你比石像好看!”藍靜笑道:“你也比阿玄說的好看。”
水霧突然一甩鞭子,“李刀說你武藝高強,我們比試比試。”長鞭擲來,藍靜側身躲過,“不公平,我善用兵器,空手赤拳可打不過你。”水霧想了想,把身上的佩劍解下,扔給了她,藍靜接過,‘噌’的一聲拔出,“好劍!”與之對戰,二人一劍一鞭,打得眼花缭亂,藍靜尤說:“可惜我不善用劍,我敗了。”說罷便抽身劍。
水霧打得不過瘾,“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無心與我比試,開口就投降,虧你還是雍州城城主。”藍靜道:“你一出手我便知打不過,何必再比,投降又不是丢人的事,為何不能說。”水霧道:“你行兵打仗,對付谟羯人的時候也是打不過就投降?”藍靜搖搖頭:“生死搏鬥,兩軍對抗,自然是以命相搏,打不過也要打,但比武是以武會友,點到為止,你若真心想與我比武,等找日我拿上我的銀槍再與你打如何。”水霧想想,收了鞭子,藍靜将劍還她。
“你在這裡作甚,怎麼不出去,外頭擺慶功席,比過年還熱鬧。”水霧搖搖頭,“人太多,吵。你呢,為你而擺的,你怎麼不去。”藍靜同樣回她,“人太多,吵。”二人相視大笑。
遠在一線天外的密林,韓緒同十個在密林中幸存下來的士兵在此,他們來此,為當初死在這裡的四百多名兄弟收屍,屍體留在此處幾近一月之久,早已腐爛腥臭,他們已經跑了不知多少趟,就為了将他們帶回故土。
幾人沒有初初重踏這片密林時的沉重,彼此苦中作樂,說着話,還開玩笑說起當日戰況,自己如何死裡逃生,殺了多少多少敵人。說話間,深處異動,衆人本以為是林中動物,誰知卻竄出一個谟羯人,敵人見面分外眼紅,幾個士兵正想動手,韓緒攔住他們,“看他手上拿的東西。”看去,那谟羯人手上拿着繩子和木闆,闆上竟是一個死去的谟羯兵。
他也是來收屍的。
雙方放松下來,竟默契地彼此各自收自己的屍,那人也不是獨自來的,見他們沒動作,竟叫喚幾聲,又出來了一些人,那些人見到他們也很緊張,那人解釋了幾句後才放下心防,叽裡呱啦說些聽不懂的話,
一士兵忍不住問道:“副城主,他們說什麼呢。”韓緒低頭輕笑;“罵我們呢。”
“……龜兒子。”
軒轅朝堂内,十二根赤金盤龍柱支撐的金頂大殿内,赤金龍椅下站着一個人,他長久看着空置的龍椅,一步步走向龍椅,他夢寐以求的龍椅近在咫尺。
“父皇!”
勤王愣了愣,忍耐下急躁的心,“妄言,本王還不是皇帝。”
璎世子笑言:“父皇明日就登基,兒子不過是提前預習一下。”
勤王無奈笑道:“都這麼大人了,做事還不穩重,我記得你院中有個娘子,快臨盆了吧,快做爹的人了,身為世子,更應該做表率,你大哥最近是又添了個男丁,你有些急躁,但也該注意名聲,不斷往房裡添人成何體統。”
璎世子垂首,“父親教訓的是,兒子謹遵教誨。”他卻不敢說,當初從滄州逃跑回來,十八房美妾都被他抛棄在滄州,包括那個即将臨盆的小娘子。
“滄州那邊戰況如何。藍正麒之子你可帶回了?”
“禀父親,藍氏女此人有用,她所帶領的須臾之戰迅速擊敗谟羯兵,在南邊又協助曾瑞擊敗白氏叛軍,頗有将領之風,可留守疆一用,且她為女子遲早要嫁人相夫教子的,不怕她手握兵權功高蓋主。”
“可她畢竟是藍正麒之子,藍正麒背叛軒轅,挾持幼帝,其心可誅,我怎麼任用其子。”璎世子道:“聽說她是被流放至雍州,被本家所棄。”勤王沉吟一番道:“未必,她能做雍州城主,又接任司谏和裨将,背後沒有汴梁藍氏支撐怎麼可能做到,你還是太年輕,别被表象所迷惑。你怎麼不留在滄州監軍,黃準此人雖忠厚,但也固執死闆,滄州那兩萬軍能抵擋住谟羯鐵蹄?”璎世子道:“按父親的意思是……派兵支援?”勤王道:“算了,此時滄州怕已淪陷,派兵也沒用了,這六萬親兵還是留在汴梁為好。”
“如今汴梁守城軍還有三萬,非我們親信,且朝中還有不安分的聲音,不若把固執的頑将派出去,順便把這三萬守城軍派出去,那留在京中的就隻有親兵。于父親穩固時局有利。”
“……你所言有利,此事就交給你去辦。”
瑾帝二年秋,勤王以清君側名義帶三萬大軍逼宮,在梁國公以身殉谏後,燕國公和胡國公的再三勸谏下,勤王再三推诿下登基,史稱厲帝,同月,瑾帝在杭州行宮建立新朝,頒文痛斥厲帝逼宮行徑,誇耀越國公和南安侯的衛皇之舉,并号召汴梁京城官員南下,否則就是叛君叛國,部分官員世家南下。自此軒轅一分為二,南北分治,史稱南北軒轅。
璎世子帶三萬大軍前往滄州支援,其大哥來送,厲帝登基後沒有立刻行封太子,但給璎世子封了泰王,按照舊曆,先封泰王也是為後封太子做鋪墊,大皇子母族不顯,在王府時就一直謹小慎微,可涉及皇權,厲帝又有猶豫,他不是沒有争的可能。
“二弟,父皇果然還是器重你,以往便讓你輔佐父皇管理軍隊,如今更是将虎符交給你,兄弟幾人就屬你最得盛寵。哥哥我就不行了,見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也隻能在京中幫父皇分擔瑣碎政務。”
大皇子一副小人得志的樣子,璎世子很是不屑,“大哥常年困在後院,為皇家開枝散葉,對政務是生疏了些,你我是親兄弟,若有為難之處隻管來找弟弟,畢竟我是處理慣的,實在不濟,我那還有些人手,可撥一二人供哥哥驅使。”大皇子語氣冷了下來,“二弟還是盡早上路為好,莫誤了大事,汴梁一切有我和其他兄弟,你不必挂念。盡早将我那個臨盆的弟媳帶回來才好。”
璎世子臉色鐵青,厲帝不知的事,這些兄弟私底下卻查得一清二楚,太子之位讓人垂涎,他們每個人都不可能讓他好過,當真讓人厭煩。
雲麾将軍李山前來,“泰王,三萬大軍已清點,該啟程了。”
璎世子對大皇子道:“大皇子,本王告退,多謝相送,請回吧。”
行軍上,璎世子一直有意無意拉攏李山,隻是李山不冷不淡,對他既不恭維也不反感,直到提到長公主,他才有些反應。
李山是屬南軍出身,但他與南軍又不合,特别是同屬南軍出身的曾瑞,在南軍之中唯有他和曾瑞有一較之能,但朝中重點培養的卻是其父為骁騎大将軍的曾瑞,與其說他是武将,不如說他是文臣,他能得雲麾将軍稱号全因他娶了哀帝的女兒,書玉長公主,隻是一直在朝中不顯的他竟是最反對厲帝登基的人,顧及他的‘驸馬’身份,厲帝不好對他下手,是以這次便打發他出京。
“我同書玉阿姊幼時見過幾次,隻是她身體一直不大好,不知這幾年她身體可好些?我在軍中識得一些老軍醫,其中幾個老軍醫也壓箱底的奇藥,等回頭我去請來,給阿姊請脈。”
李山清冷的臉上有了一絲暖意,“長公主身體雖還是老樣子,但一直有調理,泰王有心了。”璎世子趁熱打鐵,“我知你和阿姊對父皇登基的事有誤解,父皇登基前在軍中賦有美名,日子久了,你們就知道他會是個好皇帝,派你帶兵也是看重你,你試想,若是從前,兵權實權哪會輪到你手上。”李刀道:“泰王言重了,你才是主帥,我等一切聽從泰王指令。”璎世子見李山态度軟和,沒有京中的執拗,便拉着他說了許多話,隻是旁的他都不應,唯獨提到書玉長公主他才會附和幾句,他們一個因愛妻才耐着性子應酬,一個又暗自睥睨其沉溺男女私情無男子氣概,二者牛頭不對馬嘴,竟也能交流下去。
直到快到滄州,才探尋到藍靜竟已帶軍反擊谟羯成功的事。璎世子因此發愁,日日拉着幕僚商議,李山才能脫身。
他趁機來到軍隊末尾,夾在糧草間有一個小馬車,守糧草的都是他的親兵,是以小馬車的事防得緊,沒讓璎世子的人知道。
他上了馬車,驚醒了沉睡中的人兒。他親昵地摸摸對方的臉,心疼道:“可是疲了?我讓行軍再慢些。”柔弱的女子搖搖頭,靠在他懷裡,“别生事,馬上就要到了,不能功虧一篑。”李山道:“公主一向聰慧,我都聽你的,隻是身子要緊,我可以派兵護你後行。不會讓人發現的。”
此女子正是書玉長公主,任誰也想不到,李山大力反對厲帝登基是長公主的主意,厲帝可以殺雞儆猴,殺了梁國公震懾百官,卻不敢殺他這個無權無勢的‘驸馬’,一來因他的身份代表着皇室正統,二來也因為他不過是個兩邊不靠的武将,殺之無用。李山出面反對,極有可能會被厲帝遠遠打發,二人便趁此機會遠離京城。
書玉長公主出身卑微,其母不過是哀帝為皇子時的通房所生,因是第一個孩子,得關注多些,自有身體羸弱,曾被禦醫判定不足成年,跌跌撞撞長大後,被賜婚給李山,李山原本是文臣,後賜封雲麾将軍,因此文臣武将中兩邊不靠,成了孤臣,變相做實‘驸馬’虛權,但畢竟書玉長公主是除瑾帝外,哀帝唯一的孩子,厲帝登基,長久以後,她必不得善終,是以,她才想出這個脫身的法子。
李山同她說了藍靜大破谟羯的事,她很快醒悟,“她有如此驚世之才,并非池中之物,且她在雍州所行,許是有異心,璎世子不是她的對手,明面上你是璎世子的人,璎世子定會推你出面。”
“這該怎麼辦?”
“璎世子和她,于我們是前有虎後有狼,無論哪邊都不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