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将軍,孰強孰弱?”顔盛輕拍她的後背,突然問出一個跟這些都沒關系的事情。
斂瑕也不介意,就隻是老實道:“單槍匹馬的話,我強,可論計策謀略,我不如她。”
顔盛笑了,“那加上我呢,以少敵多,你可有信心?”
“……什?!”她一下子慌亂起來,迅速擡起頭,雙手抓着顔盛的肩膀,目光灼灼地盯着對方。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斂瑕哽在喉嚨裡,對自己的控訴,終于借此機會講了出來,“這是背叛!将軍對我們那麼好,那麼信任……要是我們就這樣離她而去,軍營的那些人會怎麼說她!”
“就連明帝也一定不會放過她的。”
畢竟她們,可是周浮優一手提拔上來的人才,威望深遠。起碼在伐蠻軍中,影響極大。
“那你就能眼睜睜看着鄉親們骨肉分離,家庭破碎,淪為仆役嗎?”
顔盛抓住她的手。
“你心裡一定很煎熬吧,不論選誰都是一種背叛。”
“可是如果你是皇帝呢?”
“你可以不聽任何人的,自己做選擇。”
“選擇善待俘虜,選擇讓兩族盡量和平相處,誰也不用被發配被流放,為陌生人當牛做馬,後半生和子子代代都籠罩在沒有不配為人的陰影下。”
“把你的名字告訴我。”
斂瑕難以置信地渾身顫抖着。
她遲遲選不出來,而是留在桃源鄉逃避這一切,這本身,就已經是一種答案了。
隻是她不敢去揭開這層布,不敢面對這個終将萬人指摘,很有可能被所有親近之人冠以叛徒之名,直面失望目光的答案。
易師傅會怎麼想?看重她的連山城城主會怎麼想?那個遠赴皇城考取了功名的少城主會不會因她而被明帝遷怒?
周浮優會恨自己看錯了人,與她并肩作戰過無數次的金佑英和左心會在王彥面前落盡顔面,被痛斥識人不清,她手下還沒能離開軍營的兵士會被說三道四。
可她無法睜着眼去看戰火播撒到這裡來,所有淳樸的鄉親們,或老或幼,都被鎖進牢籠裡,被送往各個地方,連睡在床鋪上的資格都沒有,痛苦一生亦或草草了卻生命。
并且,她也有私心。
她身負異族血脈,明帝不可能接納她,不可能全身心地信任她,更不可能放她回到連山城那個偏遠城池,容她有東山再起的風險。
極有可能,就像王彥說的那樣,以死明志。
她不想死。
她是娘親好不容易才送出皇城,健康長大,替代她活下去的孩子!
她不想死!
“阿盛……你會幫我的對吧?”
斂瑕甚至察覺不到此時自己的聲音有多顫抖,握着顔盛肩膀的手有多用力,幾乎在她雪白的肌膚上留下深深的紅印。
阿盛是個何其聰明的人,或許打一開始,她就知道自己的身份。隻是出于情誼,不想戳破罷了。
“你想永遠做斂瑕也好,想達成野心也好,我都會站在你身旁。”
“所以,告訴我,你的真名。”
顔盛的笑容中帶有某種吸引力,斂瑕盯着她紅褐色的眼,腦中閃過無數跟娘親逃亡時的回憶。
身着黑衣的刺客與因收留她們而被牽連的農戶。病入膏肓的娘親帶着她跌跌撞撞地逃跑着,那些人恐懼于當年的瘟疫,不敢跟随她們進入白崖城。
死去的人太多太多,那是她第一次目睹許許多多的屍體被像稻草一樣扔掉鏟走。
她實在太害怕,害怕娘親會就此離她而去。
直到那位外州來的墨仙師,了結白崖城的瘟疫,并分發下無數配藥,才使得娘親得以多活一陣,得以将她,托付給昔日的舊友,不留遺憾地閉上雙眼。
瞬間裡,對周氏朝宗皇室一直以來壓抑着的滔天恨意斥滿了心頭。
從前的她不敢去恨,不敢反到那皇城中,而今的自己……在命運的分岔路口,難道也要窩窩囊囊,悔恨一輩子嗎?
“周煜煊,我的真名。
我是……先帝姐妹的孩子,明帝的侄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