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婳看了一眼桌子上濕答答的手絹,沒有吭聲。
“大姐怎麼這個點還沒回來?”孟婳記得大姐所在的工廠待遇不錯,有時候遇到天氣惡劣會讓一些離家遠的職工提前返回,尤其是現在世道不算安全,那工廠老闆是洋人夫妻,平日對職工上下工時間要求并不苛刻。
“不知道……我待會兒托人去問問。”孟梨和戲班子裡幫忙跑腿的幫工阿貴關系很好,阿貴家就同她們隔了一條街,托他去大姐工作的工廠再方便不過了。
孟婳聞言點點頭,換下身上有些濕的旗袍,從櫃子裡選了件粉色粗布上衣和碧色長褲換上。
“你方才為什麼哭?”孟婳不喜歡多管閑事,但是孟梨那對眼睛都快腫成核桃了,她把孟梨當妹妹,不問又怕她想不開做什麼傻事。
“沒事……”孟梨别過臉,不想說。
孟婳見狀自讨沒趣,也沒有興緻再問她了。
“對了,二姐,剛才爸爸在前院發什麼脾氣?我隔着院子都能聽見。”姐妹三人的房間離前院不遠,孟梨隔着院子和雨聲聽的不大清楚,隻知道是孟父發脾氣了。
“因為我相看的事情。”孟婳不知道這件事怎麼說,索性也就不解釋了。
“你瞧不上那個趙家少爺?”孟梨估計是二姐這邊出什麼狀況了,才惹得孟父發脾氣。
“沒有。”孟婳坐到床邊,收拾自己明日去學校的物件。
“那是怎麼回事?”孟梨記得那天趙家少爺對她二姐還挺滿意的,吃飯的時候眼睛都圍着二姐轉,臨走的時候也是回了幾次頭,意猶未盡的模樣,怎麼會瞧不上她二姐,無論如何這情況也該是她二姐看不上趙家少爺才是。
“約我過去的不是趙少爺,是他同學。”
“是那個——那個顧先生?”孟梨有些吃驚。
她知道這兩日“趙先生”來的很勤,還以為二姐馬上就要聽家裡的安排同趙家走動起來了,沒想到竟然半路殺出程咬金來,約二姐的不是那個趙先生,而是顧先生。
孟梨當即也顧不了自己的傷心事了,隻覺得二姐比自己還要悲慘。
“爸爸肯定不願意你同他在一塊的。”孟梨知道孟父的意思,也知道他對二姐要求很高,輕易不會讓她同那位顧先生交往。
“再看吧。”孟婳心裡有些亂。
翌日禮拜一,雨過天晴,蔚藍的天空中白雲片片,空氣中彌漫着雨後的清爽。
孟父沏着茶,躺在院子芭蕉下的藤椅上翻看着今天的《北城公報》,頭版上的黑色字體很是醒目,陳媽瞥了一眼,看到[首富顧徑筠昨日下午五點在南城被刺殺,兇手疑似青幫]一列大字。
“哎呦,這世道又不太平了。”陳媽拿着掃把在院子裡打掃,看到報紙上的字忍不住感慨。
孟父聽到她的話,拿起茶壺嘬了口茶,輕視又倨傲的笑笑:“你懂什麼呀,這副總統是找借口圍剿民黨呢,俗話說新官上任三把火哩,副總統總要做出點事情嘛。”
孟父一副洞悉所有的神态唬住了略識得幾個字的陳媽,陳媽沒聽太明白,但是這不妨礙她覺得孟先生是個懂大事的文化人。
孟父見陳媽木愣着臉,知道她也聽不太懂,忍不住啧啧的搖了搖頭,暗歎他同陳媽的代溝不可逾越,正要往下仔細瞧,卻聽見桌子上的電話鈴聲突然“叮鈴鈴”響了起來。
他心裡有些懷疑是那個姓顧的先生打來的,便趿了鞋,拍了拍圓滾滾的肚子慢悠悠走過去接了電話。
“喂?”
那邊遲疑了一下:“是孟伯父嗎?我想問問孟婳今日怎麼沒來上課?”
孟父暗道果然是他,額頭眉頭忍不住一皺,整個人都不太高興:“她今日不去了。”
孟父托人打聽過,顧徑洲在金華中學待不了多久,反正孟婳如今也快畢業了,去不去學校也耽誤不了多少功課,雖說現下總是宣傳着女子上學堂,但是孟父心裡十分清楚這不過是女學生嫁入好人家的另一種方式罷了,他從沒想着讓孟婳真考個大學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