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松開的主播如獲大赦,才剛剛解脫禁锢,不需要誰來提醒,趕忙連滾帶爬,四肢并用地,以相當狼狽的姿勢跑回了宿舍裡。
他麻利地三步并作兩步爬回自己的床上,将身體給縮成一團不停地顫抖,嘴巴緊緊閉着,仿佛拉上了拉鍊,眼睛也時不時警惕地瞄一眼還在門口的寅邊虎,好在他一個萬一,又發瘋撲向自己的時候随時撒開四蹄逃走,他那模樣活像一隻受驚的食草獸。
有了老虎的這一通爆發加威脅,原本還嫌吵鬧,甚至為了屍體在你一嘴我一嘴吵架的人們再也不敢随便說什麼不好聽的話,都客客氣氣的商量了起來,甚至還有人開始主動幫忙整理逝者的遺物。
雖然耳夾不在了,但是老虎霸道的威嚴還在,軍師下線主将的能力被削減的程度對于這幫再普通不過,也沒什麼能力保護自己的人來說并不厲害,震懾起來還是很有效果的。而且老虎的那幫小弟直到現在都是擁護他的,人們不敢随便對待這隻野生猛虎。
他在基層主播中間仍然是個威脅。
與宿舍裡被指桑罵槐地斥責了一通之後,反而變得溫馨起來的氣氛相反,樓道裡的四個人氣氛有些低迷,甚至因為各自跟老虎牽扯過的不愉快過往,還有些僵硬和冷肅,總之不算是愉快,更談不上其樂融融,隻是勉強在面子上過得去罷了。
這種奇怪的冰下氣氛悄悄卷走了四個人藏在心底裡的那一點剩餘的好心情,卷得一絲都不剩。
最後,還是燦燦先開了口,他側耳聽着宿舍裡開始有商有量的幫主播安排身後事的聲音,語氣有些溫和:“剛才李大爺沒有危言聳聽,大家最好不要生病,我們這些基層主播在公司的那幫高層眼裡不過是随時可以被替換和丢棄的木材,他們隻需要木材發揮應該有的價值,肯定不會關心木材本身是不是生病了,除非我們是金絲楠木那種價值千金的東西。”
他頓了頓,臉色沉下來看着面前神色各異的三個人,“但是在我們所有主播中間,已知的名材隻有孔峻熙一個,公司裡不缺木材,當然不會認真對待剩下這一片數目多到泛濫的樹林。”
“隻要樹林本身還在就好,裡面單獨的幾棵樹死了,病了或者是活得不太好,對公司來說無所謂,就像富豪損失了幾塊錢,不值一提。頂多有幾棵樹長得不太好,最後被砍掉的時候燒了做柴,發揮最低級的作用。”
“帝盛就是這樣,壓根沒有把我們當成人來看,因為龐紳勳和韓老闆他們覺得自己才是主人。”
“我們是材。”尹煜佑有些不滿意地補充。
燦燦淺淺地點了點頭,“因為有孔峻熙那顆金絲楠樹獨自撐着半邊天,再有這麼一大片浩瀚的森林在,哪怕隻拿我們做最基礎的買賣,木材的主人也能每天賺不少錢。”
恬恬咬了咬嘴唇,心裡很不甘心地說道:“所以公司完全不會認真挖掘我們的潛力,除非有意外降臨,對嗎?”
穿着黑衣服的金發青年這次眼神變得苦澀,他點了點頭,抿着唇,神色看起來異常難過,語調也不再輕快,“所以千萬不要生病,生病是很奢侈的事情,是被公司看作主播的那些高級主播才擁有的權力。”
“我們這些木材生病了,公司是不會特地騰出時間來讓你去看病的,木材病了園林主隻會想着趁木柴徹底壞掉之前,趕快發揮掉它最後的價值。”
“所以基層主播生病了之後,公司不僅不幫忙救治,反而還會熟練的規避掉法律,毫無人性的壓榨主播,試圖發揮掉一個人最後的價值。這是我們公司一貫的操作,他們沒有人性已經很久了,或者說那些人的人性隻用在自己身上。”
尹煜佑幽幽地補充:“人是很容易看不起人的。”
燦燦用力地閉了閉眼睛,壓住眼睛裡被他的這句話帶動起來的情緒,繼續往下說道:“生病了,最多是你自己趁着下班的時間在園區裡的小診所裡随便對付一下。但是我們園區隻是表面上治安好而已,實際上的情況大家也知道,診所裡的醫生有沒有執照根本不清楚,就算有執照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不然就不會有那麼多主播被醫治死了。”
老虎憤腦地抱着頭,“可是有那麼一個庸醫也總比沒有好,公司壓根就不給人看病的時間。小感冒什麼的他肯定還是能治的,總比自己瞎撐着強。話說那庸醫治死了人,就沒有人告過他嗎?”
他帶着疑惑看向燦燦,燦燦神色複雜地歎了一口氣,“能告就好了,關鍵是公司根本不給我們這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