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跟着發出一大片埋怨和歎息:“難熬啊……說起來,我昨天收到的打賞也是全交了罰款,就因為我中途憋不住去上了一個廁所。咱們這麼多人,主樓裡就弄那幾個廁所,我看公司就是故意的,想盡各種辦法吃罰款。”
有個人恨恨道:“吃相真難看!手裡的這點錢,全都被他們盤剝幹淨了,一點都剩不下。”
“中部的主播都剩不下幾個錢,被公司算計得個個背着一身債,那數字看得我心驚肉跳,更何況是我們這些炮灰。”
人圈子外面,終于做完全部的準備工作,正準備戴好耳塞開始直播的李響頓住了動作,他看了圈内一眼,眼眸中的神色沉下來:又有人死了,這個季度已經是第三十七個病死的了……
嘭咚!他的心髒也跟着突然刺痛,李響趕忙捂住胸口,他本來就不算健康的臉色瞬間變得更加難看,慘白得發黑,像是被燒灼的一張紙。
旁邊一個閑着的人趕忙跑過來扶住他:“響仔,你怎麼了?不是也快不行了吧?你已經兩天沒睡覺了,實在不行别播了,先休息吧。”
他半開玩笑半勸,李響頂着沒有多少血色的臉倔強地搖了搖頭,還吃力地咳嗽了幾聲:“我就是心髒最近有點不舒服而已,應該是太累了,回頭找個時間休息一下就好了。我還得賺錢,現在馬上要開播,你趕緊走開吧,别影響了我,再遲一會兒可就要罰款了。”
幫忙的主播見他這樣,隻好走開了,回到自己的床鋪上之前他擔心地看了李響一眼,又搖了搖頭:這樣下去,這個人恐怕也支撐不了多久了。在這裡的人早就看了太多過勞死的情況,大部分人的心裡實際上很清楚,心髒不舒服就是死亡的前兆,是身體亮起的紅燈,他這是在透支自己的命。
他有些不理解,何必呢?用健康換來錢,又把錢全部花在醫院裡,自己享受不了多少,回頭錢沒了,快樂也沒了,圖什麼?
如果連生命都消失了,那要錢還有什麼用?
李響撐着不舒服的身體,他麻木地調整好鏡頭,最後檢查了一遍燈光,熟練地對好針和線,動作緩慢地開始勾起了今天的第一件作品,他一雙被烏青包圍的眼睛裡面,神色時而清明堅定,忽而又變得烏沉迷茫。
他像魂魄不全的怨魂一般在心裡反複喃喃:我要賺錢,鈎得再快一點……可…我為什麼要勾東西?
我又為什麼要賺錢?賺這些錢有什麼用……來着?
他再次陷入了迷茫當中,眼睛裡失去了明亮的光點,隻是對着鏡頭,手上麻木地動作着,仿佛一台沒有感情的機器。直到不經意間擡起頭看了一眼,桌子前面那個穿着黑色皮衣的短頭發女孩正在酷酷地沖着他笑,李響的眼睛才唰地明亮了一些,手上的動作也加快了不少。整個人重新有了靈魂:哦!是為了娶丫丫回家,我怎麼就忘記了呢?
下一秒,他的手又頓住,眸珠再次渙散開,變回傀儡般無神的模樣:可是,丫丫已經離開我了,她不要我了……我怎麼又忘記了呢……
人群中,一部分人不耐煩地看着床上的屍體,“别叨叨了,大善人們,有空擱這兒說廢話緬懷,不如趕緊想想該怎麼處理,一直擺着會臭的,更何況他的身體裡還有病毒。”
一個尖酸的聲音立即從上鋪響起來:“嫌臭那你去通知公司啊,與其抱怨不如幹點正事。”
剛才的那個主播反駁:“誰報告誰就會因為有嫌疑被罰款,一罰好幾千塊,你有本事你去啊!以他現在的身價,估計得罰十幾萬,把我給賣了才能勉強湊齊,我才不幹這麼賠本的買賣。”
“有這個閑錢還不如自己花呢,給一個死人做什麼?況且我窮的要死,根本就掏不出來那麼多錢,不然老子哪還能住在這個破地方。”
他的話立即招來了身旁其他還住在基礎樓裡的人憤怒的眼神,主播急忙閉了麥,害怕自己被口水穿成篩子。
有一個贊同他的聲音卻說道:“他說的對,趕緊的别叨叨了,該怎麼處理大家夥兒想想辦法。一個個的,平時也不見你們這麼熱心。”
“而且說白了,人死了以後這東西就不再是人了,一個又占地方又對人體有害的廢物,留着瞻仰嗎?”
“要我說,這個大好人生前并不是幫過在這裡的每一個人吧,你們值得嗎?虛僞。不如趕緊處理好之後繼續去幹自己的事,今天看來是都挺閑的。”
終于,有個聽了半天一直憋着沒說話的人不耐煩地跟着大叫:“快處理了吧,煩死了!宿舍裡本來人就挺多的,放在這裡真晦氣,是想讓整個宿舍都被這具病毒庫給感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