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着,隻要上面那幫人肯同情他,隻有一點點也好,哪怕是龐紳勳也行,他就有喘息看病的機會。”
“結果你們猜怎麼着?那天殺的龐畜生當着我的面說要利用他病了這件事多賺點,平時他沒啥人氣,可沒這個機會,好不容易有了商業價值,得趕緊發揮起來,用掉這個餘熱。”
“就這樣,那幫人為了讓自己搜刮出錢去花天酒地,硬生生的把他從早期拖成晚期,月初他的情況根本就不是癌,變成現在這樣隻花了不到半個月。”
恬恬垂下眼睑,濃密的睫毛遮不住眼中半分難過的神色,她淺淺地歎息一聲,“半個月不到就能要了一個健康人的命,這裡到底是個什麼地方?”
“人肉工廠呗!專門榨人油,所以人才死得那麼快。我們啊,都被自己的愚蠢賣在這裡喽!”睡在這個位置上鋪的主播探出頭來,說了兩句就又躺了回去,不打算加入群聊。
隔着床闆,恬恬聽到他嘴裡發出屬于還活着的人才能發出來的惬意聲音,仿佛下鋪人的死亡根本不關他的任何事,因此連最基本的情緒波動都沒有一點。
“真好呀,以後就不用再聽下面的痨鬼咿咿呀呀地叫,能睡好覺了!”
上鋪的人說得很小聲,但恬恬還是聽到了,他甚至還打了個長長的哈欠,這綿密的一聲哈欠變成了無數根針,針魚貫鑽進她的耳朵裡,直撲她柔軟的心髒,刺剮得恬恬眼睛裡冒出淚。不過她堅強地把淚水憋住了,沒讓它們流出來示衆。
有個年紀大一點的老人重重地歎息了一聲,說道:“這話平時我可不敢說,但是啊,已經看了好多樁這種事了,我這良心實在難熬。就豁出去提醒一下你們這些年輕人吧,在這家公司裡做藝人,千萬不要生病,哪怕是小感冒也不要有,因為隻要讓公司發現了,他們會為了賺錢,硬生生把你從小毛病壓榨成收拾不了的大病,賺外面那些社會人的同情錢,這錢最後還到不了你手裡。”
“公司的法務你們也知道有多厲害,能完美規避掉法條。這群人油得很,都在社會上混了好多年,你們年輕人壓根鬥不過。這麼一群油子聚在一起,年輕後生進來了,隻有被他們身上的油徹底浸透之後,被開炸的份,你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進了這裡,就是跟閻王簽了赴死狀,出不去的。”
老人說完又看了床上的屍體一眼,随即就搖着蒲扇,滿眼無奈地離開了。
在這裡,就算你想幫助别人,也有心而無力。因為上面那幫吸食人精氣的魔鬼會逼迫你把所有的精力用在賺錢和保護自己僅有的生命上面。
“真恐怖……”有個新人顫顫地說。他犯怵地看了一眼躺在床上,已經沒有血色的主播。
“我不理解,他們當着高管,還住着公司裡頭分配的好房子,吃的也不差,為什麼還要搜刮這種沒良心的錢?不怕遭報應嗎?”
“報應?!”尹煜佑忍不住冷笑了一聲,“有錢人膽子都大,能賺錢的人運氣差不到哪兒去,自然不害怕這種鬼扯淡的東西了,不然天底下的有錢人為什麼根本就沒有幾個好東西,髒事那麼多。”
他的眸色沉下來,裡面隐隐透着絕望,聲音罕見地發着一絲狠。要是真的有報應,他的爸爸當初就不會背上那筆冤枉債,導緻家裡的生活水平一夜之間減退十年,他還被迫休學了幾年,再以大齡的身份回到班級裡的時候,物是人非。
要不是他自身的性格足夠豁達樂觀,中學期間就會變成被全年級人欺負嘲笑的“殘羹老飯”。
燦燦詫異地看着尹煜佑,他藍色的眸子裡顫動着驚訝的光芒,尹煜佑一向溫柔,居然會在報應這個話題上忽然震怒。
他隐隐猜到是跟他家裡的債有關系。
剛剛替身亡主播說話的那個人似乎不解恨,再次說道:“關鍵是龐紳勳那個畜生當時就當着我的面那麼說出來了,他們仗着安保部門那群人做的變态天眼系統,為所欲為。”
“你們懂這種感覺嗎?在你面前赤裸裸地說要宰你的同伴,關鍵是他的态度還輕飄飄的。我這股窩囊氣啊,無名火啊,唉隻能受着了,我,唉……!”
主播重重歎了一口氣,他含着絕望搖了搖頭。現實将人死死束縛囚禁住的時候,人是連求神拜佛,寄托虛無飄渺的這種力氣都完全沒有的,那才叫做真正的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