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鋸覺得,自己一定是缺德事兒幹多了才會遇見大名鼎鼎的角鬥明星霸王。
沒錯,他見過天花闆上那隻大貓的臉。
實際上,身為本該嚴謹冷靜的腦單元外科醫生,環鋸很享受自己改造受害者人格的過程。畢竟除了極少數個例以外,他處理的那些機子根本就不是自願接受改造的。
那些可憐又可愛的機子們或是惹惱了哪位議員,或是被功能主義委員會判定為有不正當的思想,或是被從末路大街抓來做實驗體的沒人在乎的瘾君子,還有的隻是為了錢、想去機體讓渡診所出讓一段時間的機體——呵,他們絕對想不到這所謂的‘一段時間’指的是永恒,而當他們在維修床上一下線,預想中醒來拿錢的那一天就永遠不會到來了。
按照人權之類的說法,環鋸隻能處理那些失去了意識的機子,或者幹脆就是在已經從機體裡取出來的腦模塊上操刀,但在極少數情況下,他能以受害者更容易被改寫的狀态進行操作,這時候,那些機子的意識是清醒的。
環鋸非常享受那樣的時光——他把指尖的探針深深紮進那些機子的腦模塊,行雲流水地删除掉‘多餘’的思想和記憶,再置入所謂安全無害的想法。而受害者隻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人格被一刀刀裁剪、縫合,變成當權者們喜歡的樣子。
他們的那股子絕望、恐懼和無力感讓環鋸上瘾。
可惜,那名為‘皮影戲’的手術終究上不了台面。它被明面上禁止了,隻能轉入地下。
賽博坦的每座城市都有無數名為‘學院’的秘密實驗室,環鋸隻能在‘學院’裡悄悄動手,永遠不能為人所知。
實際上,環鋸非常羨慕霸王,可以說他是霸王的粉絲。
原因無他,環鋸隻是喜歡那個藍色貓貓頭肆意當衆虐殺别人的過程。霸王總是把這一切做得充滿極緻的暴力或者藝術感,那些哀嚎、那些求饒、那些機體斷裂處噴湧而出的能量無一不讓環鋸感到驚豔。
它比環鋸的手術更具有感官上的沖擊力,更重要的是,霸王能在所有人面前做出這一切。當一切結束時,沐浴在對手能量中的大型機會張開雙臂,接受來自全場的歡呼。
環鋸羨慕霸王強大的機體、出色的戰力、不懼報複的自信和不屑于隐藏自身本質的潇灑。跟藍色貓貓頭相比,他自己則要遜色得多。
衆所周知,霸王出名的地方不在于實力——畢竟以實力聞名的界标和鋼索都能輕易按着他暴揍。與之相反,霸王的特殊之處是戰鬥過程中狠辣血腥的動作和層出不窮的虐殺手段。他的角鬥往往不是最充滿力量感或者最跌宕起伏的,卻永遠是最精彩的。
環鋸做過統計,在市面上所有角鬥碟片裡,霸王的銷量遠超其他角鬥士,甚至經常賣脫銷。這意味着,就算整天被界标他們按着打,藍色貓貓頭永遠是流量之王。
然而,就算環鋸是霸王的粉絲,這也不意味着他想要在下班後被霸王找上門。
跌落在地上的醫生沒空去喊疼。他在求生欲的驅使下勉強爬起來,沒等機體站穩就踉跄着沖向門口。環鋸注意到大貓貓頭隻是趴在天花闆上微笑着注視他慌忙逃竄,這幾乎明示了他無法逃出生天。
環鋸盡量控制自己不去想自己收藏的那些錄像——那些被硬生生卸下輪子又從嘴裡塞進去直到口腔和整個脖子都撕裂的、那些在活着的時候被強行打開火種倉然後用小刀一點點從火種上刮下碎屑的、那些保留着受害者意識把他們腦模塊塞進嘴裡強迫咀嚼的……不,千萬不要。
跑到門口的幾步路在此刻顯得格外漫長,環鋸有些後悔住大房子了。
好在他最終摸到了門把手,用力一擰——
——門沒有開。
即便有所準備,環鋸依舊被吓得夠嗆。他慌忙回頭,發現藍色大貓依舊在天花闆裡,注意到他的視線,霸王體貼地開了口。
“哈,我卡住了,你先忙!”
這無異于貓戲老鼠的态度讓環鋸心裡發毛。他從未考慮過自己會成為受害者的可能,也不想成為任何人的享樂工具。外科醫生背靠着門,盡力維持住理智,猛地按下了門邊的一個紅色按鈕。
環鋸的公寓有着普通住宅不具備的警報系統,它直接連通警局網絡,隻要警報響起,那麼警察們就能把私闖民宅的貓貓頭繩之以——
……周圍靜悄悄的,本該響徹整個小區的警報毫無動靜。
環鋸:?
藍色機子依舊在上邊看好戲。
“繼續。”他用最平和的語氣說出了最殘忍的話。
環鋸的牙齒開始打顫。
接下來,他嘗試了窗戶、垃圾通道、地下室密道和浴室通風口,可所有出路都被封死了。環鋸能看到外邊的一切,卻永遠無法觸及那可望不可即的安全區。
霸王是遠近聞名的心理操控大師。他偶爾會發揮這項特長,把折騰對手的過程拖得又長又精彩。在試過所有出路後,環鋸擡起頭,看向天花闆裡的霸王。
他可以嘗試天花闆的出口,但藍色變态能輕易在這期間置他于死地……可是,以他們的實力差距,無論是在房間裡還是在天花闆跟霸王臉貼臉,他的命都不在自己手裡。
最終,環鋸決定硬着頭皮重新爬上天花闆。
大貓貓頭的光鏡裡閃過一絲贊賞,但更多的仍舊是玩味。
外科醫生的關節在發顫,每靠近霸王一點,他芯裡的恐懼就會加深一分,手幾乎抓不穩樓梯。好在霸王依舊沒有動作,當環鋸重新跟他臉貼臉時,除了能更清晰地看到對方光鏡裡那深不見底的濃稠惡意以外,一切都沒有改變。
環鋸用自己能達到的最快速度猛地竄進天花闆,然後飛速往遠離霸王的方向後退。夜視模式下,他看到超大型機趴在漆黑空間的地上,翹起的兩條小腿正在惬意地晃悠,那隻在臉邊比貓爪的手甚至都沒放下。
環鋸轉身就跑。
得益于以前監督過警衛抓野貓,他清楚天花闆的什麼地方有近僅容他這樣的中型機通過的管道。環鋸快速鑽進一個不起眼的小通風口,這裡邊很狹窄,他隻能用胳膊肘支撐自己一點點向前挪。霸王沒有追上來,這讓環鋸看見了希望。
突然,環鋸發現有什麼東西擋住了自己的逃生之路。
那是一塊藍色的厚實鐵闆,它有着可愛的造型,跟霸王腦門上的小貓貓頭如出一轍。可愛的小玩意兒牢牢焊死在管道裡,阻斷了環鋸最後的希望。
環鋸開始哭泣。
十分鐘後,外科醫生離開管道,重新回到了好整以暇的霸王身邊。
“……為什麼是我?”他問。
霸王是一個殺手、是一個極富表演欲望的反社會者,他出現在角鬥場以外的地方隻會是為了殺人。環鋸知道自己難逃一劫,他隻想弄清楚為什麼霸王會看上一個默默無聞的腦單元外科醫生。
因為錢嗎?有人雇傭了他嗎?
霸王依舊沒有動作。
“我是威震天的粉絲哦!”他語調輕快地說。
環鋸在絕望中痛苦地閉上了光學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