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寶钗甫一進這臨時的書房,便是滿眼的清貴,長案上的白玉博山爐通身無暇,應是一塊羊脂玉原石所雕,洮硯碧綠如藍,這等顔色的洮河綠石自宋末就已斷采②。
隻這兩件已過千金,林家果然尊貴。
她先拜見了林黛玉,又贊歎道,“風漪分得洮州綠,堅似青銅潤如玉③,我們家裡雖開着幾個古董鋪子,卻也不曾見過這樣好的洮硯。”
林黛玉請她坐下,淡淡一笑,“家裡人尋來的料,我隻管用便是了,卻是個不識貨的。薛姑娘眼力和文采都極好,在你這個年紀可真是難得。”
薛寶钗想平輩相交,林黛玉說話卻如同上位者,叫她有些不好接話,斟酌着道,“我今日特意拜訪,是誠心誠意替家兄告罪,還請林姑娘饒恕,是家兄有眼無珠。”
“照你這話,也不算錯,如果他有眼有珠,知道我身份貴重,不至于失禮于前。”林黛玉端起茶抿了一口,并不讓人給薛寶钗上茶,“可薛姑娘,我尚有一疑問,難道令兄對着平民百姓家的姑娘,就可以肆無忌憚?”
薛寶钗知道這話不好,隻得道,“我并非這個意思,是我失言。”
“失言尚可讓人原諒,失德就不是那麼簡單了。令兄張口舅舅閉口姨媽,又是節度使又是榮國府,好大的威風。今日要逼着人家沈老闆進你薛家做妾,明日是不是該逼良為娼了?”林黛玉道,“王家與我無甚關系,也就罷了,□□國府的名聲卻是不容你們來糟踐的。”
薛寶钗忙起身急道,“他斷斷不敢這般,中間許是有什麼誤會。”
林黛玉微微蹙眉,“祖輩們殚精竭慮,沙場征戰,恕我不敢拿他們的名聲冒險,我不但告訴了我父親,也已經修書與榮國府了,如果你們管教不好家裡人的舌頭,我另外自有法子。”
說罷,便讓靜夜送客,不再與薛寶钗多言。
薛寶钗被她這樣斥責一頓,内衫都被冷汗濕透了,不禁暗道這林丫頭好生厲害,這舌頭不知如何生的。
又難免恨薛蟠不争氣不長眼,害得她來受這等閑氣。
她雖心中思量衆多,面上卻不露分毫,出門之時還塞了個荷包給靜夜,“勞動姐姐相送,留着吃茶。”
銀票柔軟無聲地訴說着她的大手筆。
靜夜也沒推辭,回去拿給林黛玉看,“好生大方呢!”
林黛玉冷哼一聲,“這薛姑娘可比她哥哥聰明多了,隻是這薛家我必定是要打壓下去的,千裡之堤毀于蟻穴,别在這多事之秋給咱們添亂了,到時候我找誰哭去。”
“喲,我當你這等冷心冷肺的小姑娘早沒了眼淚珠子。”林涵裹着那髒兮兮的道袍,大搖大擺往門檻上一坐,“趁着我今日心情好,趕緊說,求我什麼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