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船到姑蘇這日便是寒山寺①方丈親算的下葬日子,林黛玉是淩晨下的船,林清的棺木不曾停留,徑直進林家祖地落了葬,一應法會等,林如海都安排得妥妥當當。
“一路都順風順水的,半日都不曾差,定然是妹子想家了。”賈敏也是難過極了,自她嫁入林家,與林清相處和睦,說是姑嫂,更是好友和姐妹。
好好的人,忽然之間就沒了,讓她情何以堪。
林清沒有子嗣,林黛玉便充作孝子捧靈,她并未嚎啕大哭,隻是默默流淚,叫人看着都酸楚得很。
林家五世列侯,說一句是姑蘇的地頭蛇不為過。
林家雖人丁稀少,人脈卻盛,除了林家的親朋故友、林清門下的學生,更有許多百姓前來送靈。
幾個年紀小些不曾去京城準備科舉的學生在林黛玉身後跪成一排,皆是執子侄禮,家中也無人反對,覺得不吉利。
如是這樣一日,方才将林清好生安葬了。
林黛玉卻是不肯回家了,“天地君親師,姑姑待我如親女,又是我的老師,我預備在寒山寺替姑姑守孝三年。”
賈敏正要勸,卻被林如海制止,林如海道,“夫人先去車上休息一會兒,我有話同玉兒說。”
賈敏歎了口氣,由人服侍着先上了車。
她素日是不插手女兒教育問題的,畢竟她沒有家裡那倆探花有才華。
已是日暮時分,山門外殘陽如血,凄清孤涼。
林如海隻得這一女,掌上明珠都不足以形容他的疼寵,見林黛玉一身喪服,似風中細竹,心中發疼,“你願意替你姑姑盡孝,為父不會阻攔你,隻是你記得,現下不是發作的時候,我明日會上折替你姑姑請罪,将腰彎足。”
林黛玉咬住自己舌尖,忍下恨意,“我林家何曾對不起過他們江家,自開國至今,忠心輔佐,從今上不曾讓父親襲爵,他們早已對林家忌憚了,是不是?”
“玉兒,匹夫無罪懷璧其罪②,雖如今男尊女卑之勢不如前朝,可你與你姑姑着實生得太好了。”林如海望着女兒如玉的臉龐,“你的路比任何人都要艱難,若你不想走了,為父自會替你選一門好親事,總還是護得住你的。”
他也是個男人,如何不理解太子的心理,比起任意攀折的柔順女子,他林家貴女更是讓人心動。
林黛玉口中漸漸有鮮血的鐵鏽味,她已然将舌尖咬破,她美目含淚,神情卻比往日更堅定,“若真有禍事,誰能保證護我一生周全?太.祖以女子之身,開我朝盛世江山,我林家也有女子為侯,掌天下權柄的。父親,我也可以,這世上唯有自己才是最大的依靠。自己立不住,神佛難救。”
林如海欣慰地拍拍她的肩,“我兒長大了,你若有此意,做父親的隻有盡力扶你走這段。”
林黛玉自此便住在了寒山寺禅房,離着林家祖地不過半個時辰的距離,每逢初一十五,她會去給林清上香祭掃,講一講自己的讀書進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