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記不記得忘川?”
琅琊一愣,點了點頭,和她一起到過的每個地方,在他漫長的生命中都像是刀刻一樣清晰。
“你說過,有時候,人為了自己活下去,就隻能犧牲别人,是不是?”
琅琊心中猛地一痛,是啊,這是他當初教導她的話,然而現在,他卻不知要如何作答。
清漣似是也并不等他回答,淡淡的笑一笑道:“你說的道理,我現在終于明白了。”
琅琊凝視着她側臉,正想開口,眼角餘光卻忽然看到在那片銀灘的遠處,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動,因為相隔甚遠看不清晰,但敏銳的直覺告訴他,一定有事發生。
清漣似也注意到了那處不同,凝目望了半晌,忽道:“那是……我們過去看看。”
琅琊沉吟一下,手臂用力挽住她嬌軀,帶着她快速向那處地方走去。
離得漸漸近了,兩人已經看出,原來那微微跳動的東西竟是幾條人影,乍分乍合,忽然之間,圍攏在一起的幾條人影突然向一旁散開,這一次再無合勢,如同幾道青煙一般霎時消失無蹤,隻留下還站在中間的一個人,身軀枯立片刻,忽然倒在地上。
清漣心中忽的微微一顫,雖然隻是一眼,她卻有一種奇怪的感覺,這個倒在地上的人,她是認識的!腳下微一遲疑,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她有些怕去看那個人的臉,卻又有一個聲音蠱惑着她一定要去看一看。這兩種念頭正交戰間,琅琊已将她帶到了那個人的身邊。
那個人仰面躺在地上,胸前暗紅的血已浸透了他破碎的藍衫,卻仍沒有要停止的意思,一圈一圈,冰冷的血色在他身下不斷擴大。他的眼睛睜着,漠然地望向銀灰色的天空,不帶一絲感情。
清漣望着那張枯黃幹癟的臉,很久很久,忽然低低地叫了一聲,嬌軀劇烈地顫抖起來。琅琊一驚,忙自向她臉上看去,清漣卻已顫抖着向着那個躺在地上的人走去。
終于走到那個人的身畔,粘稠的血污立時沾污了她鮮紅的裙擺,清漣卻似渾然不覺,嬌軀緩緩半跪下來,跪在那一片冰冷的血泊之中。
“聿陵真人……”她的目光落在那張蠟黃的臉上,微顫的櫻唇中輕輕吐出這四個字。
聿陵真人?琅琊在她身後,霎時如被定住,一動也不能動,雙眸緩緩移動,目中盡是震驚,終于緩緩落在了那張僵硬的臉上。他見過聿陵真人,那一次在白雲山莊,他從天而降,彈指之間便封印了那個邪惡的血鎮,他無論如何也無法将那個冷冽俊逸、仙風道骨的男子同眼前這個一身血污、幹癟如同僵屍的人聯系在一起,他們之間絲毫沒有相似之處,隻除了……那雙眼睛!隻有那雙淡漠得仿佛不帶一絲感情的眼睛,才恍然與當年的那個人漸漸重合。
躺在地上的聿陵對他兩人的神色說話毫無反應,仿佛隻是一具屍體,然而他緩慢起伏的胸腹和仍在不斷流出的鮮血,都證明着他還活着。他,的确是變了太多,不隻是那張曾經俊美的臉早已塌陷,就連曾經健美修長的身軀,如今也竟像是骷髅一般,包裹在浸透鮮血的藍衫之下,甚至就連肋骨都一根根看得清楚。天上地下,雲泥之别。
清漣忽然轉過頭來,看着琅琊:“你身上有沒有治傷的藥?”
琅琊看着她,沒有說話,他不想告訴她,這樣的傷勢,尋常的藥根本沒有絲毫作用,看他身上的傷口,深可見骨,處處緻命,下手之人是決意要了他命,方才那幾道影子走得太快,他根本沒有機會辨明他們的身份。
身畔有風掠過,接着耳邊傳來一陣怪笑:“我道發生了什麼事,原來是個死人。怎麼,原來清漣公主竟然對死人有興趣?”刹羅兩手叉腰,大刺刺地看着清漣,眼中盡是調侃之色。
紅蓮走上前去,向着地上的聿陵打量了幾眼,微微笑道:“主上常說,世間人類最是無用,卑賤如同豬狗蝼蟻,果然便是不假。”
刹羅盯着聿陵還略有起伏的胸膛,忽然伸手拔出腰刀,走上前去,“這人還沒死透,老子再補他一刀,免得被主上看到,污了尊上的眼睛。”
他還未走到聿陵跟前,便聽到一個好聽的聲音冷冷地道:“誰敢?”呆了一呆,低頭一看,隻見清漣一張嬌顔冷如冰霜,剛才的那句話,果然便是從她口中說出來的。
刹羅愣過之後,臉上便起怒色,剛要說話,卻被紅蓮伸手攔住,上前一步,擋在清漣和刹羅之間,似是若無其事般問道:“難道公主認識此人?”
清漣不答,隻是傲然道:“今日隻要我在這裡,就絕不會容許有人動他一根汗毛。”
刹羅冷笑:“就憑你?你以為你是誰?你不過是……”話音未落,忽然大叫一聲,彎下腰去,一張醜陋怪臉霎時青白,牙齒咬得格格直響。紅蓮臉色微變,回頭看去,卻見琅琊在刹羅身後站着,雙手垂着,臉色淡然如水,聲音也淡然如水:“我說過,隻要我在一天,就會守護她一天,剛才隻是給你一點教訓,若再要對公主不敬,我也不會介意要你的命。”刹羅轉回頭,雙眼陰狠地盯着他俊美的臉,喘息着發狠道:“你敢殺我,你就不怕帝炎大人滅了你妖界?”琅琊一笑:“那你不妨試試。”刹羅雙眼冒火,便要上前,紅蓮一把拉住他道:“刹羅,不可對琅琊大人無禮!你難道忘了主上的交待麼?”說着向琅琊躬身為禮:“刹羅性子暴躁,還望琅琊大人見諒。”琅琊看他一眼,微微點頭,“這裡暫時無事,你們不必跟随,少頃我自會帶公主平安回去。”紅蓮略一猶豫,最終還是點頭道:“好吧,不過時候不早,還請二位抓緊時間,不要誤了吉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