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茫茫，錦水湯湯，雖然人界已是一片慘淡，但這蜀山之中卻暫時還未被波及。紅蓮和刹羅駕着迎親烏龍辇，自蜀山山巅之上流星般劃過，隻留下一道長長的鮮紅痕迹，好像劃破天空的血痕。

清漣一直躺在車廂之内，不言不語，也不要吃喝，昏睡一陣清醒一陣，身上的高燒卻是反反複複，一直未退。

魔界似是極遠，又或許是她早已渾渾噩噩不知道時間，無論何時睜開眼睛，眼前都隻有那一片不住颠簸的明麗鮮紅，她不喜歡這紅色，正如她不喜歡自己身上鮮紅的嫁衣一樣，顔色紅得像血，讓她窒息。

這一次，又不知睡了多久，直到感覺額頭之上有什麼冰涼涼的東西在移動，才低低呻吟一聲，睜開眼睛，持續的高熱仿佛蒸幹了她眸中的水分，讓她的眼眸看起來有些發亮。

鮮紅的車廂這一次竟然平平穩穩沒有再晃動，頭頂上方懸着一雙琥珀色的雙眸，正深深地凝視着她，他的一隻手輕輕放在她滾燙的額上，那種冰涼的觸感正是他手掌的溫度。

“吃點東西吧。”他低低地道，手掌離開她額頭，拿過放在一旁的一隻瑪瑙做的碗。

清漣垂下眼睛，看着自己的鼻尖，卻還是能感覺到他的目光落在她臉上，讓她的皮膚更加灼燙。“……我不餓。”過了很久，她終于承受不住他的注視，輕輕地說了一句，合上雙眼，然而下一刻，便有一隻手穿過了她頸後，将她的嬌軀抱了起來。清漣心裡低低歎息一聲，她忘了，她隻是一顆棋子啊，有誰會在意棋子的意願呢？

靠在那個讓她心酸又心痛的胸膛上，看着一隻精緻的瑪瑙湯匙緩緩靠近她唇邊，虛弱的苦笑一下，忽然道：“我不喜歡這種紅色。”湯匙忽然停住不動，很久，頭頂才有一個聲音低沉地道：“下次我換一個。”“你明明會變的，把它變成别的顔色……”這一次，很久無聲，而那隻摟在她肩上的手，卻把她纖柔的肩握得越來越疼。清漣一笑，極淡極淡的，微微張開櫻唇，将那隻瑪瑙湯匙噙入口中。

琅琊不再說話，隻是這樣溫柔地一匙匙喂她，她也不知那碗裡究竟是什麼東西，清苦裡帶一點甘甜，喝下去的确有些舒服。

“我是不是快要死了？”見他終于将那個紅得像血的碗放在一旁，她低低開口。

他沒有說話，隻是仍舊那樣把她摟在懷中，很久才慢慢地說了兩個字：“不會。”

清漣低低一歎，心中都是失望，要是她真的死了，那就好了，她就再也不會傷心、思念、難過，也不會像現在這樣任人擺布了。

“這裡是魔界入口，過了這裡，就真的進入魔界了。”

“是麼？那你是不是也要走了？”清漣睜開眼睛，淡淡地問。

琅琊又是沉默，面對她，他已經不知道能說什麼。他比她更不能去想帝炎會對她做什麼，他不敢想，因為他怕他會控制不住自己，成為了妖界的千古罪人。

“……我想出去走走。”清漣輕輕的道。也許自此之後，她将與這片她熟悉又眷戀的山河畫卷，徹底告别，所以，她想再看上一眼。

琅琊默然片刻，抱起她的嬌軀，走下車來。

紅蓮和刹羅正在一旁說笑，聽見動靜扭頭看來，臉上都是一陣怪異，紅蓮回身走到琅琊面前，看了他懷中的清漣一眼，微笑道：“琅琊将軍這是要帶公主到哪去？”

琅琊淡淡地道：“在附近走一走。”

紅蓮“哦”了一聲，又道：“雖然清漣公主是妖界公主，但她馬上就會是我魔族尊上的妻妾，琅琊大人似乎僭越了。”

琅琊不答，隻是冷冷地看着他，紅蓮感到自己身周的空氣似是越來越冷，直至呼吸都有些不暢，悶聲輕咳，向旁閃開了道路，目光閃爍之下臉上卻是微笑不減：“大人請便。”

琅琊越過他身邊，抱着清漣走向眼前的一片開闊。

這裡是人界與魔界最後相接的地方，看起來似也沒有什麼不同，一片廣闊的銀灘一望無際，不知是什麼河水泛起點點銀光，說不出的恬靜安甯。

清漣一雙眼睛癡癡望着眼前的一切，忽然輕輕掙了一下，低聲道：“我想自己走。”

琅琊無言，手臂卻将她輕輕放在地上，攬住她盈盈的纖腰。

清漣向前走了幾步，微風拂動她鬓邊碎發，拂過她嬌紅的臉頰和發亮的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