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倪潇儒足足花了一個來小時才回到自己的住處。他照例拿上房東大姐的熱水瓶進了房間。他開了取暖器,直感身子乏力,頭腦暈乎乎的,便斜靠在椅子。放下手頭緊要的事不做,而在外面奔走了一天,可有什麼辦法呢!也許生活就是這樣,人際交錯,俗務纏繞。你高興得做,不高興也得應付。想着想着不禁又想到了王院長,他很想能和王院長說說話。哎…來日無多了呀,和王院長相處的機會恐怕不過一二回了喲!對了,明天就去王院長那兒,他對自己有知遇之恩,是一位極難得的良師益友,是一位極有風範的學長和領導。想起這位學長不禁湧起一陣感激來,若沒有他的關照,自己也許還沒有個固定的去處,甚至仍是個地下遊醫都不一定,那專業的發揮一定大受影響,在治療那幾個疑難病症時,特别是在治療冬潔的病時,就絕不會有後來那樣順利的結果。他想到治療冬潔的那一段時間,自己幾乎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那上面,一睜眼想到的便是冬潔的病,做的事都與冬潔的病相關,對醫院的事少說也有耽擱之處,要是沒有王院長在上面兜着,那自己在醫院的處境恐怕就不會那麼安甯。盡管他抱定與人無涉,與事無争的信條,但不免一廂情願,仍有不少嫉妒的眼神對着他,常有冷言冷語灌入他的耳内。眼下住的房子是醫院租的,那還不是王院長一手促成的。而他想要的就是希望我能一心行醫,為病人解除痛苦而已。他一直不知道那是王院長自掏腰包給他租的房子。哎呀,剛才忘了先給王院長打個電話,再一想,覺得還是不打好,不然王院長一定會擱下其它事情來等我。明天去了再說,要是在當然最好,如不在那就等一會。他這樣迷迷糊糊的想着想着便睡了過去。
催促他醒來的是一陣緊一陣的腹疼,他把手用力按在腹上,但那力似乎不夠,他不得不勉強側過身子,把腹部頂在椅子的扶手上,這樣陣疼才減緩一些。已有好幾日沒出現這般的陣疼,他想,是不是“亞伯拉罕”又來催命了?過了一會腹部又開始疼起來,不過這回是脹疼,整個腹部似乎都在翻騰發酵似的。他上了趟衛生間,然後勉強洗了澡,便趕緊卷縮在被窩裡。疼痛終于慢慢的減弱消散,他也随之慢慢進入夢鄉。
第二天早上,他醒了但卻困乏得很,睜不開眼來,似乎仍睡着的樣子。光線穿透厚厚的窗簾,使房間裡的陳設顯出隐約的輪廓,女人們大着嗓門隔空閑聊嬉笑聲不時的傳入被窩。他在争鬥無數回後終于咬牙伸手拿起枕邊的小鬧鐘,哎呀,又這麼遲了。于是趕緊穿衣漱洗,接着出門吃了碗稀飯便直接去王院長處。
盡管一路不曾耽擱,但到了哪兒還是過了中午。王院長果然不在。倪潇儒想要不要給王院長打個傳呼呢?正在猶豫之際,那門衛對他說:“哎,你看,局長又回來了。”
倪潇儒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還問了句:“那個局長呀?”
那門衛說:“噫,你不是來找王局長麼?”
倪潇儒一拍腦門,嘴裡“哎呀”一聲,他忙轉過身去,見一輛補習班就把的黑色小車剛轉進大門。車還沒有完全停穩門卻開了,聲音也随之而來:“潇儒,你怎麼來了。”
“哎,王院長,你回來啦!”倪潇儒面帶喜色的說。盡管王院長早攫升局長了,但倪潇儒一直沒改口,覺得那樣反而别扭。
“哪裡呀,我是忘記拿包才折回來的,哪知回來得正好。走,裡面坐去。我是在惦記,不知你休養得怎樣,不過人雖清瘦精神倒尚可以。”王院長說。
“其實也沒什麼,就是感覺疲倦,還有腸胃不好,常拉肚子。”倪潇儒顯出一副無關緊要的樣子說。
“哦,那就要注意休息和飲食喽,同時再作一些個調理,這個你可比我專業多了。不過對醫家來說,最難纏的病人莫過醫家自己了。”王院長笑着說。
倪潇儒也笑了,說:“是的,是的,有時感覺太直接反而吃不準了。自己的病自己最好不要去想!反正有醫生在替你考慮。我就這樣,都聽那醫生的,隻管服藥休息。”
王院長點頭贊許說:“這就好。”接着他又說道:“我看你是體質虛,又長期熬夜透支體力哪有不累的?其實你斷斷續續也沒休息幾天,過了春節後就安心休養它個一兩個月。身體是靠養的,不要落下什麼病根,那就受其所累。”
“好的,不過也不能白白兒的浪費時間,我想趁機整理我爺爺留下的那些方子。”倪潇儒說。
“這恐怕不是十天半月就能做成的事,耗費精力哪!我想這事不宜過急,還是先養身體後做事好。”王院長說。
倪潇儒不禁輕輕地搖搖頭說:“這事再不能拖了喲!通過整理那些醫案方子,從中學到了很多的東西,但更多的是還沒法弄懂。我現在真是後悔的不得了,為什麼不早一些做這事?哎…原來我不過是景升豚犬,吳下阿蒙,沒能好好的将祖輩醫技發揮…”
王院長擺擺手打斷說:“這話就不對了,你一直都在整理研究,之中有些已得到很好的應用,這就是繼承,就是發揮啊!如沒前面的實踐,就沒日後深厚的積累,那就更沒法參透那些古方了。”
倪潇儒說:“是雖是,但還是不夠用心,草草地翻來,甚至希望有現成對應的方子,沒有系統的去整理研究。還有,我一直沒有選定自己的專業方向,太過依賴單方偏方的奇效,所以收集的方子太過碎雜,很多是獨味小方。“醫貴專門,忌其雜也。《閑情偶寄》?清?李漁”不知不覺中卻觸碰了杏林所忌。”
王院長說:“可是李漁也曾說過這樣的話:“技無大小,貴在能精。”我想,隻要有療效那就沒有什麼大小之分。”
倪潇儒不由得點頭說:“這倒是的,最初讓我領會中醫獨特效力的就是一張獨味小方。但是,沒有專業方向多少會妨礙業務的提升。”
王院長說:“這一點我倒不太認同你這個說法,沒有寬廣的基礎哪會有金字塔的高度?老子說:“多能必鮮精。”此話的哲理性雖不可動搖,但也要看放在什麼地方。專業精深是人才,但面域寬廣同樣是人才,是謂通才,不然就無需培養全科醫生了。”王院長看看倪潇儒,然後說:“你怎麼忽然冒出這樣的想法,在我看來你一直做得很好,并無不妥呀!我想,要是咱醫院的人都能這般敬業,那樣醫院就未來可期了。”
倪潇儒說:“我的意思是,我本來還可以做得更好,還可以做更多的事。”
王院長說:“你這樣想真是讓人滿意,但也讓我擔心,我希望你能勞逸結合,不能急于求成,得慢慢的悟,這樣才能成得道的中醫。留點時間閉上眼睛去默想,有時真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
倪潇儒頗有同感的說:“是的,是的。”他稍頓了一下接着又說道:“王院長,你呀真有點生不逢時,要是讓你從醫的話,我想你的成就一定會很高。”
王院長一邊微笑一邊輕輕的搖着頭說:“這倒也未必,醫道是極難的喲!不過要是當年在那場政治風暴中能設法再消極一些,多偷看點業務書,那至少要比現在強。人啊!可以為自己作選擇,但那是未來,而對過去隻能徒作感歎。一晃十年,把專業晃個所剩無幾,不進則退呀!落個濫竽充數有餘,治病救人不足的境地。後來把我派去紅會醫院,留給我的選擇要麼當鋪路石,要麼做絆腳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