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元說:“媽媽,你給我藏在枕頭底下,奶奶說那樣可以辟邪的。”
林之韻接在手裡一捏,那紅包薄得就像沒東西一樣,吹口氣都能飄起來。心想,他家就是這樣的德性,他爸爸從來都不肯多給的。不給那倒也罷了,卻還偏說什麼紅包不過是一種民族風俗,讓孩子高興一下,放多了便失了原意,對小孩子也不好。對此,林之韻也沒辦法,因為這種事情心裡雖是不滿,卻是說不得的。她隻能把紅包塞在瑞元的枕頭底下了事。
過了兩日便是新年,又過兩日就是瑞元的生日,倪家是想把瑞元接來過生日的,隻是估計林家會不肯,因而隻好讓潇佚來跑一趟,碰碰運氣。不料林之韻一早便帶兒子上公園去了。潇佚放下生日蛋糕和賀卡後說:“要麼晚上或明天再來接。”瑞元外婆說:“這些日子恐怕不行,要接的話須得過一陣子再說。”潇佚見此光景也不好多說什麼,隻能回轉再說。她感覺凡來接瑞元的時候,他外婆沒有一次是爽氣的,就像我家要搶了他去那樣子,或是要虐待他一樣,真是讓人想不通。
因為過年這幾日,哥哥正好呆在家裡,姑媽也回來過年,本來想把瑞元接來,大家好熱鬧一番。自去開發區醫院後,他回家的日子就很少了,感覺哥哥就像是在外地工作那樣子。哥哥那裡她去過一回,路那樣遠的确有些不方便。即便回家那也不過是轉一轉,拿些兒東西便急着要走,原先家裡的那些制藥的用具已全被他搬光。也不知道他具體在忙什麼。再說即便不急着走,那住也是要到姑媽那房子裡去住的,這來來去去的也是不方便的。說起來是一家子,卻不像以前那樣的能經常在一起,那時就是心裡氣哥哥那也是願意的。而現在反倒是難得見面,多虧有了電話,不然倒真要音信全無了。
哥哥這幾日雖天天在家裡,卻也是早來晚去的,在爸媽家與姑媽那房子之間跑,那一包資料也是背進又背出的。看他那樣的勞累,想讓他休息可他又不肯,隻顧坐在那兒不停的寫,不停地弄這樣藥又弄那樣藥地。說是在試驗治燙傷的藥,這事隻有爸爸聽得懂。她和媽媽看了不免要心疼。想到這裡她又要氣哥哥,都是他自找的,弄出現在這樣天各一方的局面,想看兒子都不是想見就能見的。在那兒上班,隻能孤零零一個人生活,尋常又沒個人照顧,他麼又不太會料理自家的事情…哎,要是當初是跟文麗姐,哪會受這樣的苦,一家子樂融融地那有多好呀!過年這幾日假一晃便過去了,明天下午哥哥又得走,吃過晚飯怕是沒車了。讓他多休息一日都不成。妹妹勸沒用,媽媽留不成。他爸爸雖然理解支持兒子的工作,但也心疼兒子的身體,可是留他不住也沒辦,隻好叮囑他多注意些休息。
過年這些日子裡,林之韻也是忙個不可開交,走親戚,訪同學,會小姐妹。想想在廣東那頭的處境,使得她更看重這種情義。當初她還在擔心沒地方學,哪知有同學在,一句話就把事情搞個笃定。很快就到了正月十幾,等學校都開學後,林之韻便去學操作技術。她雖然從未碰過電腦,但畢竟是個極聰明的人,又是十分的用心,該記的就記錄,該問的絕不落下,因而很快就掌握了那些操作程序。她心想,機會難得,也不在乎多留些日子的,要學就學它個透徹,不然半生不熟的,就像學數學,老師講的例題解起來自然沒問題,可是稍變個形就沒處下筆了。一旦到了那邊想問一下恐怕就沒那麼容易的了,雖然有那店裡的女孩子在,但畢竟沒有這裡的人專業。因而她仍就留在哪兒繼續學,連那些小毛病小故障的修複處理,她都把它學個熟練。
對那些客戶,她也有心和他們接觸,管它有用還是沒用的,先把路子留着再說。她有時半真半假的開玩笑問,若她以後開這樣的店,願不願意幫她。那些客戶見是這麼漂亮個女人,談吐又不俗,因而也十分願意和她聊天,見她這樣問,都說願意。她便要下客戶的名片藏好。這是一批潛在的資源,盡管現在沒用,但又有誰能保證它永遠沒用呢?林之韻經商雖是以虧本而不得不暫時收的手,但是在她的潛意識中從來沒把它看成是最後一次,不過是蟄伏而已。不想後面冒出個段永昶來,當時不過是想借一股外力東山再起,卻不曾想他會用那樣下流的手段占有她。林之韻對于想做的事情是極有心計的,她的漂亮,她的談吐又總讓她在與外界的交往中占據主動。她不僅學會了這些設備的操作和維護,還攬住了一批潛在的客戶。她在心裡想,隻可惜店不開在這裡,不然就不愁那業務了。
這邊的事情倒是很順利,可氣的是那段永昶,不一起過來那倒也罷了,年前居然連傳呼也不肯多打一個,一直到年後才稍微多打幾個,這和追她那會兒相比真如天壤之别。不過兩人在電話裡說不上幾句便又會鬧出不高興來,難得打個電話不過是怄氣一場而已。有幾回晚上,林之韻給他打傳呼,可他就是不回。她心裡那個氣喲!知道他肯定在黃臉婆哪兒。她之所以給他打傳呼,并不是因為想念他,不過是想知道他的行蹤而已。說句心裡話,不消說是現在,就是在那蜜月期,她對他也不全是好感,那感情也是淡淡地,她從來就無法對他“真”起來。她的心裡是極矛盾極複雜的,現實使她願意和他交往下去,而在她的潛意識中又有一股極力排斥他的力量。自從和他認識那一日開始,便知道他在瘋狂追求她,她是一個極敏感女人,哪會不知道的?這讓她有一種飄飄然地滿足感,但她并不積極響應,這并非因為是故意拿什麼架子,而是因為對他并不滿意。她自然沒有辦法讓他停止這種追求,相反還希望這種狀态繼續下去,這于她有利,她自信自己完全能掌控這個局面,不會讓他占去便宜,不會損及自己的名譽,當然也不會損害和潇儒的關系,她隻會從這種複雜的關系中撈些好處,她并不認為這是一種危險的遊戲。可是在這個過程中她并未得着什麼切實的利益,到頭反被他玷污,不得不跟了他去。
離開潇儒實屬勉強,因為心虛理虧。她現在更加知道潇儒是好的,自己不辭而别那麼多日子,見了面又提分手的事情,他是個聰明人,不會猜不出個中端倪,可是他卻連一句責備的話都沒有。甯願他去爸媽面前做難人受責備,也不讓我為難。她現在是極力回避他家的人,其實對于他家的人除了潇儒外,她本無多少好感,而是因為後來的情形發生了突變之故。她心裡倒是很想見一見潇儒的,隻是沒有那種自然而然的機會,再說自己這邊好像也這樣的勇氣似的。
如今在她的心裡對那段永昶,無論說是感情或是好感,都變得更加的虛無缥缈,她對那段永昶已失去了信心,關系已極其脆弱,承受不起任何輕微震動。段永昶用那樣下流的手段占有她,接着又欺騙她,讓她蒙受這樣的羞辱。那點殘存的好感和淡淡的感情早就不複存在。以她的個性而言,像段永昶這樣的人她原本早就離開了,可是她心裡又實在氣恨不過,她要得到應有的補償,她之所以容忍下來,沒跨出最後一步,不過都是為了這個目的。她是在麻痹他,是在等待時機。這種補償并不是想得就得的,她得悄悄的、一小步一小步的邁。段永昶畢竟是個極精明的生意人,他出手大方,很容易讓人産生錯覺,那不過都是些小恩小惠,但也絕不白給,若你是生意夥伴,他是想從你這裡得到更多的利益;若你是他追求的女人,那他一定要把你搞到手。
林之韻估摸自己已學得差不多了,因而就給他打電話,這一回是打他辦公室的,她不跟他吵,因為這樣除了多受氣外别無益處。想讓他早點租間店面,地段一點要在寫字樓多的地方,或是有學校的地方,隻等自己過去以後,馬上可以把設備搬過去。段永昶倒是蠻爽氣,答應這幾天就辦定,還說不少的肉麻話,要她早點過去,而且又特意提醒,讓她千萬要提前打電話。林之韻心裡直惡心,平心而論,她根本就不想見到他,也不想見那裡的任何人,但她忍住了,“小不忍則亂大謀。”她沒說一句難聽的話,隻說在學這些設備的操作,還得等些日子才能過去,反正會提前給他打電話的。但是她已想好,就是過去也不想提前打電話。你這樣三番五次的要我提前打電話,一定有什麼原因在哪兒,來接我恐怕隻是個幌子。
過了幾日,她忽然萌生出一個想法,能不能把店開在這裡?要是這樣那就太好了,一則不愁業務,二則自己的根基全在這裡。可再一想,段永昶肯定不會同意。開在那頭,機器雖給我用,但說到頭卻仍是他的,而一旦到了這裡那就不再是他的了,他當然知道個中利害。她甚至想,到時連夜把這批機器運回來,造成既定事實。再說有些事情他之所以會那樣爽氣的答應,為的就是讓她過去陪他,想到這裡,她心裡又是一陣惡心,她現在是怕去哪兒,不知道怎樣和他相處。她想來想去總沒有個好辦法,因而就跑去阿琴哪兒商量。
阿琴沉思了好一會功夫後才慢慢的說道:“之韻啊…有些事情不可操之過急,那樣會适得其反。即便你真打算定了,那也得佯裝把店開在那頭,看情形再定不遲,因為機器到了手裡那就有主動。這樣做總讓人覺得是偷偷摸摸的勾當。說這批機器值六七十萬,那是在當初,現在哪還值這個價,電子産品貶值的速率是很快的。再說即便你真順順當當得了這批機器,又順順當當在這裡開了店,那我仍舊認為不值得,它抵不過你所付出的,因為這個段永昶使得你的一生都為之改變,因為有些東西一旦失去就再也找不回來了。”
林之韻知道阿琴指得是她和潇儒的事。在這件事情上阿琴從未說她過什麼,當然,阿琴她都是事後才知道的,這也是個重要原因,但她的話中總隐含着那種為林之韻感到惋惜的成分。沉默一會後,林之韻索性把段永昶偷稅、走私,賭博的事通通說了出來。
阿琴聽了直搖頭,說道:“之韻,都是我不好,怎麼會給引見這樣的東西。當時是出于好心,不過是想讓你得一處發展的平台。可是沒想到…哎,等你跟我說起和他的事情時已是太遲了,連攔你的機會都沒有。之韻啊,那時你做事總讓人驚詫啊!”
林之韻說:“阿琴,你怎麼了,我知道你全是為的我好,是我自己不長眼睛,沒能把握住自己,那時我都成了個反常的人。”林之韻伏在阿琴的肩頭抽噎起來,說出了她真正的感受。她說:“阿琴,其實我心裡一直很矛盾,一直就後悔,可是我好強,不肯說起而已。”
阿琴安慰說:“現在需要的不是後悔,而是冷靜的思考。之韻,我覺得你的餘地仍很大,你完全可以東山再起。即便你再也得不着什麼,那你手裡畢竟還有這一批機器在。隻要你的心思在你想做的事上,那你是一定能做成的。”
林之韻說:“我是去不得他公司了,若還想得到什麼核心機密那是不可能的。他走私,還有去對岸賭博這些事情,雖是偶然聽得,但我可以确定都是真的,不過真要我拿出什麼真憑實據來也是犯難的。偷稅漏稅肯定是有的,可數額究竟有多大我也吃不準。要是這批材料的分量大到足以讓他害怕就好了,那我便可和他攤牌,就是訛他也做得的。”
阿琴問:“你是想他坐牢?”
林之韻搖搖頭說:“不是,那樣對我有什麼好處?我隻是想得到應該得到的。”
阿琴提醒說:“既不知道它們有多大的用處,那就不可輕易掼出來。不然被他識作黔驢技窮,反受其害。”
林之韻說:“你說得對,就是因為這個緣故,我才不敢輕易掼出來。”
阿琴想一想後說:“這次你過去那日子會不好過,因為你不得不去應付他,可是你千萬要沉得住氣,遇事三思而行,因為在那頭你畢竟孤身一人,凡事都得自己決斷。不管怎麼樣,這次去後的頭一件緊要事情就是先把那批機器完全掌握在手中,這樣多少便有了些主動,然後再找機會向他點一點這些事情。若他很吃驚,很着急的問你底細,那說明有戲,否則就說明沒多大的用處。他雖犯一點事,但治不住他,在那頭這種事絕非少數,再加之他又有那樣多的人脈關系,要擺平也不是什麼難事。另外,這批材料管它有用還是沒用的,都要把它藏個嚴實。
林之韻點頭說:“說的是,我已把它藏在銀行的保險櫃中。
阿琴笑着說:“好,這樣穩妥。說你聰明是不會錯的,你看,想的辦法多絕呀!”
林之韻說:“阿琴,能夠理解我處境的就是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