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骎向着她又走近了一步:“杳杳,把東西給我,就當這一切都沒發生過。”
顧青杳皺着眉頭苦笑了一下:“本來就什麼都沒有發生,你是在給我強加莫須有的罪名。”
“杳杳,我了解你,”楊骎再一次地向她伸出手去,“把你夏天煉制成的所有毒藥,還有藥方全部都給我。剛才公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就當是我錯怪你了,我們往後都不要提了。”
顧青杳的舌尖抵在上颚,重複了楊骎的話,“就當你錯怪我了?”
她故意加重了那個“當”字,像是在跟他咬文嚼字地讨價還價,又像是壓抑着憤怒的反向挑釁。
“我們之間往後都不要提了的事情,可不止這一件吧?”
“什麼都不要多說了,把東西給我。”
“倘若我不給呢?”
楊骎微微皺眉看着她。
顧青杳迎上那目光:“盡叫你逼問我了,我也來問問你,子騰,我還是那個問題,你以為我在殺誰?”
她步步緊逼,不給他喘息之機:“你覺得我會為了一個從來沒有屬于過我的金戒指去殺掉他的妻子,是嗎?”
她的問題像開了閘的洪水一樣一波接着一波地湧向他:“你覺得我會對一個初為人母的年輕女人下手?”
“你就是這樣看我、這樣想我的嗎?”
所有難聽的話都說出來了,又何妨再多說幾句。
楊骎深吸了一口氣:“杳杳,咱們都過了這麼久了,你是什麼做的?捂不熱、融不化,為什麼時至今日你還對我的家人懷有恨意呢?”
“恨意?”顧青杳覺得這個詞有一點荒謬,“到底是她們恨我?還是我恨她們?我怎麼敢對高高在上的權力生恨?我所擁有的一切,還不是她們想什麼時候掠奪就什麼時候掠奪!”
“掠奪?”楊骎微微一怔,繼而反應過來她指的掠奪對象是什麼,“你還是放不下他,承認吧。”
顧青杳幾乎心死一般閉上了雙眼,懷着無比疲憊的口吻答道:“放不下他的人是你!”
楊骎也感到疲憊了,他跟這個女人周旋了這麼多年,到頭來發現他還是一點都不了解她,她的内心從未向他真正敞開過。
“無論你想從我這裡要什麼,你都得不到。我隻想留點東西在身邊自保,不為過吧?”
楊骎不禁愕然:“自保?你在怕什麼?難道我不能保護你嗎?”
顧青杳這回的語氣是一丁點感情都不帶了。
“你總說你要保護我,可你自己回頭想想,你哪一次護住我了?”
“哪一次,我不是靠自己生生死死走過來?我不知道遇見你是我不幸,還是我命大,我現在也不想再細究這些了。”
他們終于迎來了屬于這段婚姻的沉默。
最後的、最終的沉默和死亡。
他仍然愛她,卻不知道該不該相信她了。
他像是把一生的無奈都歎了出去:“萬萬想不到我的枕邊人是個蛇蠍,随時都在準備着向我的家人吐出毒信子!”
顧青杳居然被他這個比喻給逗笑了。
“那麼又是拜誰所賜呢?不正是先生你親手把我變成了蛇蠍的嗎?”
是啊,楊骎想起來了,不正是他自己親手把顧青杳領到阿闼婆面前去的嗎?他怪誰?他要怪就隻能怪自己。
顧青杳拉開妝台一隻小抽屜,從裡面拿出了那封高昌濟僞造的、騙她去了遼東的信。
“這封信我一直帶在身上,時時刻刻提醒自己要相信你,要毫無條件、毫無保留地相信你,”顧青杳垂頭看了看信封,然後擡起目光,審視般地看向楊骎,“可是你呢?你相信我了嗎?”
楊骎被她這一舉動和這一問徹底堵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無話,但她有話。
不得不說,不吐不快。
也許說完這一次,便再也不必說了。
“子騰,原本我以為,在你我這樁婚事裡,終究是我不信你多一些,不信你可以始終如一、不信你可以守身如玉,可到頭來才發現,我不信你,你其實也不信我。我不信你的隻是小節,你不信我的都是根本。”
“這樣一來,我反倒好受一些。終究我們誰都沒有負誰。”
很多過往翩跹掠過,顧青杳感到胸中有一些憋悶,令她難過:“可見,我和你,是隻能夠共患難,做不到同享樂的。”
她邁步走出書齋,最後留下來一句:“現世報啊,楊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