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每個手指都很合适!我問他為什麼要藏着掖着,驸馬說擔心我嫌棄這戒指做工粗陋,所以不好意思拿出來,可我怎麼會呢?這可是——”
“這可是天注定的緣分。”
顧青杳冷不丁地把公主的話頭接過去,叫在場諸人都輕輕一震。
其實哪裡是戒指不合适,從始至終,都是人不合适。
從來都不是什麼青山杳杳,而是海波濤濤。
早已塵埃落定的事,小小一枚戒指,闆上釘釘,蓋棺定論了。
公主覺得遇到了知音,語氣中難掩興奮:“對!就是天注定的緣分!”
顧青杳點頭附和:“重要的從來都不是物件兒,而是心意,心意大過天。”
“舅媽說得對,”公主從羅戟的身邊飛到顧青杳這裡來挽住了她的胳膊,“還得是女人懂女人,舅舅真不解風情,舅媽走,咱們到後面的水榭裡說話去!”
從偏殿到水榭沒有幾步路,一路上公主就像吃了喜鵲蛋一樣對着顧青杳叽叽喳喳說個不停。
顧青杳看着她喜悅溢于言表的樣子,陡然明白,原來無知是幸福重要的組成部分。
能夠無知,說明被保護得多麼好啊。
所謂的通透,不過是遍體鱗傷以後無力再去較真追究罷了。
“舅媽,我悄悄跟你說,你不要笑我,”公主面上突然浮上一點羞赧的神色,壓低了聲音,“剛成親那會兒,驸馬遲遲不願意和我圓房,那個時候我以為他是不喜歡我。”
顧青杳沒料到公主會毫無遮攔地跟她聊起這樣私密的話題,下意識地頓住了腳步。
可她不該、不能、也毫無必要問一句為什麼出來。
公主實在是被保護得太好,好到對人不設防,起碼對她這位舅媽、丈夫的前寡嫂一點不設防。
如果這是她的某種城府,那顧青杳反倒不意外,她身上畢竟還有一半楊家老謀深算的血。
“我總覺得他像是有什麼事瞞着我似的,”公主有點郁郁地絞着手帕,“雖然後來他說那個時候他覺得我還是個小孩子,有點不知道怎麼對我……”
公主不好意思地笑了:“明明他也隻比我大三歲而已,我是小孩子,那他也就是個大孩子。”
顧青杳的心如一潭死水,面上不發一言,隻是陪着公主淡淡的笑。
“舅媽,你和驸馬從前是一家人,你跟我說說他小時候的事吧,我每次問他,他都說沒什麼好講的,可是我想知道跟他有關的一切。”
顧青杳如鲠在喉,她有太多不願意回想和提及的記憶。
“我……我嫁過去的時候,驸馬還是個小孩兒呢,沒兩年他就搬到軍營裡去住了,太久遠了,我印象也都不深了。”
公主微微擡起頭,神色中又有了三分稚氣:“他也這麼說。”
顧青杳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麼?”
“他說他見到你的時候還是個孩子,很多事都記不清了。”
顧青杳點點頭:“殿下,别看從前,你和驸馬都還年輕,往後的日子長久着呢,凡事都得向前看。”
公主笑了:“我明白舅媽的意思。”
可是叽叽喳喳地說着,公主就又說到了和羅戟在那年上元燈節抱月樓的初遇。
“舅媽,不光是這個戒指,我第一眼見到他,就覺得這世上的緣分是天定的。”
顧青杳像哄孩子似的,點着頭順着她的意思附和:“我知道,那個晚上我也在抱月樓。”
公主笑着朝她眨了一下眼睛:“那天你和舅舅在一起,我看見了!喝酸辣羊肚兒湯的時候他的眼神兒淨往你身上掃,雖然當時我還不認識你,但我看見舅舅跟你說話時候的樣子,我就知道他喜歡你。後來又知道你和驸馬曾是一家人,就更覺得和你親近!”
一隻蜜蜂落在了公主的肩頭,顧青杳伸出手去想要替她拂走,這時卻傳來了楊骎由遠及近的聲音,語氣急促有力,還有嚴厲的成分。
“濤濤!”
不等公主叫出一聲“舅舅”的時候,楊骎已經快步襲到二人的面前來,攥住顧青杳的手腕把她從公主的身邊拉開了。
羅戟緊随而至,和不明所以的公主一樣,臉上充滿不解之色。
楊骎用不容置疑和反駁的語氣吩咐羅戟帶公主去潔手淨面更衣,公主被侍女們簇擁着走了,水榭裡隻剩下了楊骎和顧青杳。
他們可以從從容容、開誠布公、面對面地談了。
“你剛才在幹什麼?”楊骎逼近了一步,“你剛才想幹什麼?”
顧青杳擡頭望向楊骎的眼睛,裡面有令她很陌生的目光,非常寒冷,令人望之心驚。
“是我想幹什麼,還是你以為我想要幹什麼?”
她似乎并不打算從楊骎那裡得到答案。
“子騰,你要知道,如果我真的想對公主做點什麼的話,憑你走過來這幾步的工夫,就已經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