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起燃按照記憶裡的路線，好不容易走出來站到婁溪橋面前，嘴巴一張，整個人卻宛如一張輕飄飄的紙，被大力吸走。

再一睜眼，視線變得昏暗一瞬，周起燃發現自己坐在車上，車窗外是婁溪橋和商女士住的破爛小屋。周起燃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就連轉動視角打量四周都做不到。

直到車上的有人開口說話，他才知道自己附在了别人身上：“夫人，商女士已經被找到了，接下來您打算怎麼辦？”

那人坐在駕駛座，轉過頭，和斜對角的周起燃的附身對象對上視線，熟悉的臉龐讓周起燃錯愕。

原來江岚和宋欽是和婁劫他們一起來過的。

但婁溪橋是怎麼知道的？

還是說……這是江岚的意境？

一般情況下來說，不可能從一個人的意境連接到另一個人的意境。

除非，對方的執念和意境，與修複師所接收的患者幾乎相同。

原來是這樣麼。

思考的間隙，周起燃聽見江岚開口：“你也和婁劫一樣認為，這次逃跑，也是我替他們母子出謀劃策的？”

宋欽沉默兩秒，“抱歉，夫人。”

“算了，等他們回來吧。”江岚說。

宋欽：“或許知昭少爺會替商女士說點什麼。”

“也許。”

車上安靜下來，周起燃聽見窗外傳來細微的動靜，江岚似乎也有發現，她偏過頭，隻見玻璃窗外一抹火星在瞬間燃爆，劇烈的爆炸聲隔着玻璃猶如一根尖刺刺穿耳膜。

江岚捂住耳朵，再擡眸時，連綿的大火咱現在眼前，逐漸恢複捕捉聲音能力的耳朵聽見街區人們尖銳的叫喊。

“知昭……知昭！”她慌不擇路地在車門上手滑三次，宋欽率先下車奔入火場，江岚緊随其後。

她順着小路往前跑，看着無數火焰吞噬着那棟低低矮矮破破爛爛的小屋子……

她的兒子還在裡面。

那個女人和叫婁溪橋的孩子也在裡面。

濃重嗆人的煙霧漂浮在空中，一不小心就會被吸入口鼻，周起燃的感受和江岚時一樣的，他們都被嗆得睜不開眼睛，隻能憑意志直奔小破屋。

宋欽在火裡喊了句什麼，江岚沒聽清，她一個勁兒地沖進屋裡，熾熱的火焰哪怕隔着一段距離，也燒得她混色滾燙。

她努力睜大眼睛，去分辨火焰中的人。

忽然，她聽見了一個帶着哭腔的，十分微弱的呼喚：“媽媽……”

是知昭吧……是知昭吧？

媽媽來了。

她看向右邊的沙發，在心裡說着。

忽然，心裡傳來一個聲音。

“走左邊。”

江岚頓住，她混色發着抖，火焰灼燒帶來的疼痛混合了汗水，讓她有些神志不清。

“去左邊，快點！”

周起燃看着廚房門口奄奄一息的少年，喊道。

江岚這次沒有再猶豫，她奔向左邊的廚房，屋子不大，她幾步路就能走到廚房門口。

終于，她找到了心心念念的那個人，被火光照得通紅幹涉的眼裡流露一滴晶瑩的淚水。

周起燃終于得以掙脫她的身體，轉身去尋找婁溪橋。

臨走前，他下意識看向這對互相攙扶着站起來逃命的母子，心裡很不是滋味。

所以在現實裡，江岚在火災裡救下的是婁溪橋，婁溪橋的那聲“媽媽”，成了束縛江岚的鎖鍊。

因此，她把對婁知昭的愧疚全部放在婁溪橋身上，安撫自己千瘡百孔的心。

……

周起燃不再猶豫，他直奔沙發邊的婁溪橋而去。

客廳這一片被燒得尤其厲害，婁溪橋躺在牆角，反而安全一些。

精神體的婁溪橋不知何時已經與眼前奄奄一息的少年融合，周起燃來到婁溪橋的身邊，火焰燃燒沙發的聲音滋滋作響，火光刺眼，幾乎和少年胸口湧動的深藍色精神力融合。

隻見少年半邊身子都是血淋淋的，半邊衣服都破破爛爛的幾乎快成為一個血人。

他的一隻眼睛閉着，另一隻眼睛的眼神呆滞，直直看着對面卧室裡漫天的火焰。

哪裡應該是火焰的起源地，看婁溪橋的這一身傷，再回憶江岚在車上聽見的爆炸聲，應該是卧室裡的東西爆炸了，身處卧室的商女士和婁劫應該當場就被炸死了。

婁溪橋大約是被及時反應過來的商女士推開，才得以保住半條命，幸運的隻燒傷了半邊身子。

“婁溪橋，看着我。”周起燃輕聲呼喚他，單手摟住他的脖子，将他打橫抱起。

婁溪橋原本沒有聚焦的眼睛緩緩移動，對上周起燃的臉。

視線裡，抱着他的這個人，面部柔和，眉眼彎彎，是那個會和他講格《格林童話》，教他識字認知，告訴他父親在遙遠的上城的女人。

可當這個人偏頭看向自己，那雙漂亮的眼睛，轉化為一雙狹長鋒利的眼睛，女人溫柔帶笑的五官變成了男人棱角分明的面孔。

不是她。

婁溪橋靠着抱着他的人的胸口，聽見裡面有力的心跳。

很奇怪，他好像認識這個人。

因為他的心跳，正在因為這個人跳得越來越快。

燒傷帶來的疼痛，在一點點被抹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