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帶着梁映這個活招牌,林清樾再廢了些口舌還是從禮藝周教谕那裡要來的藝長之位。
雖然周教谕的原話是:
“不過是矮子裡面拔高個,你們也就勉強入眼,還有的學呢。”
晚風輕拂,回玄英齋舍房的小路上。
一溫潤清隽,一高大沉默的兩道聲音并肩前行着。
嚴格意義上來說,梁映走得比林清樾稍快一點,不至于讓她亂帶了路。
安心跟着的林清樾心裡數了數,現在還剩樂、射、禦三門還未擺平。
樂藝的元瞻教谕走得太快,一旬隻來書院兩日,教完就走,沒能抓住。
隻能先集中在明日的射、禦兩藝上了……
剛站定在齋房門口,梁映停下了腳步。月華如水,輕柔地照亮他面前三個兩層楠木食盒。
——食盒在台階上擺得齊整,跟上供似的。
梁映幾乎不用猜,也知道是怎麼回事。
“映兄,同窗們怕我們趕不上晚膳,送了這麼許多呢。”
林清樾掀開了其中一個,看過上面留下的字條後,欣慰道。
見梁映無動于衷,林清樾便自己提起一個食盒,可剛要用右手,左右兩個忽然被一雙手提起,林清樾順着往上瞧,正是梁映,他下颚輕揚,沖着上鎖的房門。
“還不快去開門。”
林清樾眉眼微微彎起,應了一聲。
不算大的桌案上很快擺滿了飯菜,都是齋中學子各自從自己的份額裡省下的。雖沒有剛剛出鍋的熱氣,倒也因為妥善收起,留有餘溫。
林清樾吃得很滿足,連對加時幹活的怨氣都少了許多。
一本兩指厚的典籍在收拾完桌案後,一下被擺到梁映面前。
“今夜,便從這個學起吧。”
“一夜,一本?”
梁映當即覺得林樾在說笑。
可在他看清林樾溫潤卻沒有任何動搖的眼底,他沉默了。
“時間有限,玄英齋各位同窗們此時都在苦讀,映兄難道想放棄?”
當然不,他還要抓人現身呢。
梁映深吸一口氣,把書冊接了過來,從第一頁看起。
“有何不解,随時找我。”林清樾也翻開書,坐在梁映正對面。
梁映瞥了一眼,好家夥,今日看的是《群俠幽夢》。
可他卻無力諷刺,畢竟隻要他問,林樾便從話本上轉過視線,像是一直關注他的情況,能流暢地順着他的思路去講解。
且講得不僅清楚,還能深入淺出,舉一反三。
本來一直在梁映印象中繁雜難記的詞句,一經林樾的口中,便能即刻深了印象。初時還覺得要背到第二天也背不完的書,到了子時竟也學過大半。
這講法,不當教谕,實屬可惜。
“你到底師從何人?真的有必要來長衡念書嗎?”
梁映放下書冊,不由得問。
剛剛還侃侃而談的林清樾身形微滞,似想起什麼久遠的記憶,眸光有些晦澀。
“這天下才共一石,他要占五鬥。可惜天妒英才……我不過是學了他的皮毛而已。”
這般黯然模樣的林樾,梁映還是頭一次見。
但也是稍縱即逝。
書堂裡的蠟燭又燃了好一會兒,在天亮之前的前兩個時辰才熄滅。
隔日一早,打着呵欠的玄英齋學子們比往常還要更早一些出了齋房。
原因無他,今日的射、禦兩門課是在書院的後山上進行授課。
平時以讀書為先都尚來不及的玄英齋學子,射、禦兩門課藝更加無從涉及。第一日上課,又有負擔在身,大部分學子都有些惴惴不安。
隻是上課鐘聲響起,學子們的惴惴不安逐漸消失,變為莫名奇妙。
隻見過學生逃學的,沒見過教谕罷課的。
上課足有一盞茶的時間了,日頭曬着,教谕不知哪去,别說是射藝要用的弓了,靶子也沒有,入目隻有地上一堆雜亂無章的亂石。
“學錄難道給我們排錯課了?今日不是射課?”
時間一久,學子之間難免顧不得那麼多規矩,議論起來。
“齋長,我們不會要一直等下去吧?”
現在為了能一個月後拿出成績,玄英齋分寸光陰都不想浪費。
作為齋中的主心骨,林清樾自被選中拿主意。
林清樾卻收回環望的目光,忽然轉向梁映。
“映兄,怎麼看?”
林清樾的問詢不出意外地,帶着多道視線往站在邊角的梁映身上去。
梁映不适應地皺了皺眉,本不想答,可他不答,林樾清亮的眸光便不曾遠離。
他隻得道。“我看這石頭擺得怪。”
衆生馬上望向腳下亂石,耳邊聽梁映繼續道。
“雖然雜亂,但仔細瞧着,我們所站之地的石頭最多,而越遠處則越少。最後能看到石頭的地方,便是那顆槐樹下。”
梁映說到這話音停了停,衆生紛紛眯起眼睛看向遠處槐樹。
槐樹離他們約有百步,要看清樹下的零落石子實在有些費眼力。
“嗯,确實有些蹊跷。”林清樾肯定了梁映的話,她随手一指,“我看那樹左側偏三尺兩寸的地方,那綠與枝葉不太相同。”
啊?什麼綠?他們怎麼看不出來。
玄英齋學子忍不住想要走到近前去一探究竟。
但他們很快被林清樾攔住了步子。
“就在這兒。”
“映兄,你能用石頭打中那塊嗎?”林清樾還伸着那裹着裹簾的手,溫聲詢問。
梁映看看那裹簾,又看看林清樾真切求助的神情,認命似的彎腰在地上拾起了一顆大小适中的石頭,在手中掂量了兩下,瞄準那一處扔了過去。
隻聽一道風聲。
梁映這一石塊,扔得力度是夠的,但準頭就差了一點。
“我來試試。”說話的是瞿正陽。
他挑了塊比梁映先前扔的稍小些的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