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光被夜風吹得搖曳欲熄,祝虞在看到衣箱中的六本圖冊時,蒼白的臉色先是漲紅,對上學錄失望的目光後,臉色又迅速蒼白。
可東西都在這裡,學錄又搜了他的包袱。
梁映給他的封口錢沒有意外地被翻到人前。
“祝虞,怎麼會是你呢?以你品性不該如此,你好好說,這錢是怎麼來的?”
“教谕……你信我,我真的未曾做過。”
真要論起來曆,這錢所得比起圖冊卻是更加不堪。
祝虞開不了口,學錄皺着眉,不免說話狠了些。
“祝虞,你若解釋不清,這便是你賣圖所得的實證。就算山長不會把你趕出書院,最輕也是要在學冊上記上一筆,你真的想好了?”
被提醒的祝虞渾噩地站在一邊,有口說不出的汗意從四肢百骸發出。
千辛萬苦考入書院,他的學冊上不能有污點。
他必須好好學,他必須抓住長衡書院升到國子監的名額。
這才剛剛開始啊,他還有很多事沒能做呢……
“這錢不少啊。”
林清樾彎腰在祝虞被解開的包袱旁,随手從裡面拿出幾貫銀錢。
“一夜而已就全部串好,還如此膽大包天地直接擺在包袱裡……”
學錄皺了皺眉,“林樾,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隻是為了賺錢違反學規卻如此不小心,又說是書院入學試第一名幹出的事兒,好像顯得我們書院招生時……”
林樾刻意頓了頓,勾起唇角道,“有些眼拙了。”
“休得胡言!不是他,難道是你嗎?”學錄心中已經認定,這事兒總歸要個交代的。換舍房一事他未曾上禀結果就出了這檔子事。若要查個不停,書院好不容謀上的差事定是保不住了。
見學錄要去拉祝虞,林樾多走了一步,擋在對方身前,雲淡風輕道。
“為什麼,不能是我呢?”
祝虞和學錄的目光一下被拉到燭光下林樾溫潤無害的臉上。
被提醒的祝虞,猛然從自證泥潭中回神。“對!昨夜并不是林樾住——”
“是,你也有嫌疑。”
可學錄馬上截住了祝虞的話茬,眸光落定。
“學錄!明明是關——”祝虞着急地上前一步。
“林樾,你認了嗎?”學錄充耳不聞,鄭重地看向林樾。
林樾看似無奈地歎了口氣。
“證據在此,也沒辦法了。這也算我沒有好好看照之故。”
學錄松了口氣,“上報時,我會盡力為你美言幾句。”
“有勞。”
“學錄!可林樾他分明——”
沒能明白兩人打得什麼啞謎,單純為林樾着急的祝虞扯住學錄袖子還想解釋。可學錄轉過臉,面向他的冷漠卻讓他心尖一涼,隻聽學錄在他耳邊輕道。
“不是他,就是你。林樾願意認,便是對你最好的結果,祝虞,他和你不一樣,這點小事就算記在學冊之上,也不會影響他未來分毫。”
“這時候,就别這麼善良了。”
拽着學錄的手緩緩垂下,祝虞眸光比發現圖冊在屋時更黯淡。
他才不是善良。
真正的善是不會像他此刻一般動搖的。
明明躲過了一劫,祝虞的口中卻莫名沖上了一股血腥氣,比起高衙内那日在山門當面踹他時,更難捱。
他堅持推崇的那些公平公道,在他自己成為了既得利益者後,怎麼能變得那麼難以啟齒……
他這樣的人還有資格爬得更高麼?
祝虞的手腳逐漸冰涼。
“祝兄,别想太多。”林清樾溫暖的手拍了拍看着似要被夜風吹散的人。
“世間對錯,豈是非黑即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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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樾是罪魁禍首?”
濟善堂。
聽過郝北上報結論的莊嚴沉默了一會兒,把人屏退才把機關打開。
“她故意為之,想來是有要包庇的人。”
“敬之是說,與此事有關的便有太子人選?”
“又或是聲東擊西?林清樾先前在暗部時潛伏僞裝的本事就學得很不錯,她肯定知道我們在她身邊放了不少眼線,真真假假不能一概而論。”
莊嚴點頭,記下了幾個名字,又問,“那還是正常罰?”
“罰呗,不能顯得她特殊了。不過,她還得是齋長。”
“人嘛,有了權力,才能看到更多的私心。”
“可若是照常罰去邵安的玄英齋,齋長一事按邵安的脾氣,恐怕……”
“你說邵安啊,無妨,你隻管吩咐給她便是,她自有本事搞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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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試題發了下去,邵安和昨日一般,橫卧在最前方的坐席之上。
羽扇輕搖,惬意非凡。
但忽然,他坐直。
像是想起什麼事兒來。
“差點忘了,我們齋齋長也該定下了。青陽齋呢以通經緻用為上,衆人推舉;朱明齋取詩賦最好者,白藏選策論言之有物者。”
“我們玄英齋呢……”邵安沉吟着,似是臨時才開始盤算這麼回事。
堂下學子也漸漸在這賣關子似的等待着有些躁動。
齋長若能任職,先不說面上有光,能幫助教谕規整齋堂這事,最主要是能随時出入山長的藏書閣,還能拿上書院另外給的補貼,每月足有三貫,所用筆墨也可找書院直接支取。
但凡心思正些的,就沒有不想當齋長的學子。
在衆生期待之下,邵安終于決定了玄英齋選齋長的法子。
“選個答卷最快的吧。”
“今日,誰第一個把我所出試題答完且正确者,便為玄英齋齋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