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快?真是邪門的選拔法子。
齋中學子心中無一不罵,可手上卻又誠實得奮筆疾書起來。
别的齋都是二十擇一,但他們齋因為罰來了此次犯錯學子,原來頭幾名學子按名次往上拔進白藏齋,是以真正同一起步線的隻有原來的玄英齋學子。
他們入選齋長的幾率平白高出不少。
總不見得讓後來的其他齋學子給追超了。
簌簌動筆聲下,林樾耳邊就安靜地太多了。
旁邊的人,墨攏共就磨了一次,卷子也很久沒有翻過第二張了。
林清樾答着試題,唇角卻帶笑,毫無預兆道。
“梁兄,為何一直看我?”
誰能像林樾把話問得這樣直白,前後幾桌學子聽見了紛紛轉過頭看了一眼梁映,把梁映看得,不得不掩飾地在試題上多寫了幾個字。
林清樾像是沒看到因她造成的窘境,繼續道。
“梁兄是在想,前夜我怎麼做的這事兒?”
周邊學子:!
青陽齋好卑劣的手段,竟然不惜用這種八卦讓他們不集中答題!
梁映無語地撇了眼周圍一圈,雖然手還在動,但耳朵和身子已經默默偏倚過來的學子。
坐在齋堂正前方的邵安還是老樣子,躺倒着閉目養神,一點也不管他們這兒的交頭接耳。
但凡聰明點,都該察覺出林樾是在逗弄他們玩。
這藏在話意之後,淺淡不明顯的駕臨之意,大抵也就是林樾這樣出生就含着金湯匙的人,骨子會自帶的。
或許沒有惡意,可那道隔着家世的天阙若隐若現。
梁映素來不喜這樣的貴公子,可今時不同往日。
他來書院不是為了交朋友的,越是這樣的人,他越該“借勢”。
筆杆靈巧地圍着主人指根轉了一圈,梁映刻意壓低嗓音道。
“那不是你。”
徐風透過窗,幾個桌案上的紙張被吹得紛飛,學子們慌忙按住紙頁。
林樾一聲淺淺地“噢?”幾乎消散在風中。
“可要我幫你找出是誰?”
示好的枝丫緩緩遞出。
吧嗒一聲,又不知道是哪位學子的筆杆滾到了地上。
恰巧落到林清樾腳下,她拾起後,對上趴在地上摸索的關道甯露出一笑。
還了筆,林清樾想了想,抽出一張新紙提筆。
須臾,梁映沒等到直接回答的話聲,而是桌案上忽然被遞來一張疊了四折的紙。
周圍豎起耳朵的學子發覺聽不到最關鍵的内容頓感無力,洩了氣縮回了坐席。
果然是有什麼貓膩在其中。
梁映頗有信心地展開質地上乘的澄心堂紙,一手好字如此寫道。
【有梁兄如此,林樾因禍得福,心滿意足。】
捏着信紙的手指不受控地微微蜷起。
這人簡直……
梁映忍不住轉頭看去,林樾卻好似正等着他轉來,側首托着下颚,沖他輕巧一笑,窗外的明媚春光卻都不如他笑得叫人晃眼。
竟不能多看。
到底是誰要收買誰的人心?!
梁映難得吃癟地重新低下頭。
邵安的試題,是由簡入繁的。
答完一題的時間比昨日翻倍增長。
姑且寫完昨日試題的瞿正陽甩了甩酸脹的手,苦哈哈地翻開今日的試題。這時間都過去一上午了,他才勉強跟上玄英齋原本的進度。
玄英齋已經有兩個學子為了争取齋長的名額,提前交卷。
邵安當場閱卷,給了結果。
一個乙等,一個甲等。
甲等的學子春風滿面,在齋内哼着小曲,幾乎是等着邵安宣他成為齋長。
他這麼一來,擾得其他答卷的學子多少有些洩氣。便是這時,狼毫筆被輕輕擱置在象牙镂雕筆架,昂貴的沉香氣息随着走動,從最後一排漫到第一排。
“學生交卷。”
林樾把手上一沓試題奉上。
“他竟都答完了?”原玄英齋學子不可置信地撓了撓頭。
“他用半天寫完了我們用一天半寫完的試題?不愧是青陽齋的……”
“别胳膊肘往外拐,說不定他隻是被激得心急了,這優劣還不一定呢……”
這下,随着邵安開始閱卷,玄英齋衆學子是真的沒幾人還能用心答卷了。
明顯,邵安閱林樾卷的速度比起剛剛兩人快了很多。
到了最後幾張,邵安甚至隻是匆匆翻過,都沒多看一眼。
全部閱完。
邵安搖着羽扇,悠悠吐出兩字。
“甲等。”
剛剛得到甲等的學子一下坐不住,不免心急地問。
“教谕,兩個甲等怎麼選齋長啊?”
邵安睨了一眼,羽扇輕擡,濃綠的羽尖指向林樾。
“不用選,就他了。”
“為何?!”甲等學子完全沒想到煮熟的鴨子就這麼飛了,語氣出口不由地重了些,和旁邊不驕不躁的林樾一比,一下落了下乘。
是以,他咬着牙,稍稍換了語氣。
“學生的意思是,既然都是甲等,學生願意加試。”
“多此一舉。”邵安搖頭,把林樾的答卷直接甩到了那學子面前。
“你自己看看吧。”
學子自是不服氣,翻了幾張,沒想到眼前接連劃過都是明晃晃的白卷。
“教谕這——”就算是徇私,也太令人發指了吧?
邵安皺皺眉,“沉不住氣,你繼續往後翻。”
能拿到甲等的學子悟性自是尚可,越翻,他也就明了教谕用意。
前幾張白卷全是第一日邵安給的墨義帖經試題。
這些試題,顧名思義,隻需根據給出的上下文,默出所空的經典名句,是所有試題最不需要動腦,卻也是不得不花最多的筆墨的地方。
林樾沒有答一張墨義的試題,但在他的策論、詩賦之中句句涵蓋。
以此用法,不知比單純墨義高上幾籌。
既省去了重複答卷的時間,又在詩賦策論中更好地引經據典。
縱觀全卷,其文采斐然,一言窮理,甲等學子心知肚明,根本不用他特意去數是否有哪道墨義試題被漏下。
同樣是甲等。
他拿甲等是因為他的答卷十通八-九,夠上了甲等。
而林樾拿甲等,則是因為優劣之中,最高隻有甲等。
“學生輸了。”學子把試題還給邵安,對着林樾再無芥蒂地一拜。
“恭喜林兄勝任玄英齋齋長。”
一旁的林清樾從頭到尾,半句沒有多說,隻是溫煦回以一禮。
又一路受過目光洗禮,重新走回坐席,從書箱安然拿出一冊新書。
分明已完成了答卷,按理回齋房都可以,但林樾還是選擇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