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當鋪,朱紅色的燈籠在當鋪檐角被風輕輕撩起,灑下斑駁的光影。
柳如意隻腳剛跨進當鋪内,迎面走來一人,因那人步履匆匆,低垂着頭。柳如意來不及閃躲,硬生生地撞了個滿懷。
那人穿着麻鞋,身着藍色布衣長衫,被如此一撞,踉跄跌倒,懷中的包裹散落一地。
“不好意思。”柳如意伸手欲攙起那男子。隻是那人壓根未理會她,一味低頭拾起地上的包裹,又将其往懷中緊了緊,便匆忙地離開了。
“來這無非都是典當贖當買賣。或是家中囊空如洗,等着銀兩救急;或是淘到好玩意,怕人觊觎,藏着掩着……見包裹形狀,棱角分明,但又不同于裝金銀的匣子那般方正規整,卻是極為狹長……”柳如意盯着那人匆忙離去的背影,“好生奇怪。若非典當,剛到手的東西,也不怕撞出個好歹?”向來這些玩意兒,磕出些磕碜,可是少了大半價錢。就這麼走了,也不理論,甚是奇怪。
沈暨白撚了撚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惑然,”隻是……其身着藍衣長衫,布料也是極為粗糙,不似出自官賈富商之家,倒是像極了白屋寒門的子弟。”古物文玩、墨寶丹青,多為富家子弟消遣的玩意兒。如此一大包裹,定非藍衣男子之财力所能及。
“可若其隻是個販夫走卒,摔壞主人家的物件,就不怕為人刁難,受人謾罵?讨來一頓毒打,甚至失了性命……”柳如意蹙眉道“有問題……”
柳如意立于門扉邊,手不經意輕叩木門,頓時暗處一身影略過,樓頂瓦片發出微響。
暗衛者,潛于晦暗處,以暗号示之,即出。
自來胡平縣,因怕引人注目,李衡便一直隐藏于暗處,非召不出。剛才兩聲極短輕叩聲,正是命其跟蹤調查之意。
“公子,可要典當何物?”見沈暨白一身白衣绮靡,素色绫羅袍子袖口露出的半寸金絲梅花,腰間别了塊蟠螭紋玉珏,整人氣質不凡,料其定是為世家公子。一改往常嗤之以鼻面孔,笑眼問道。
沈暨白清歎,搖頭道,“此次我是前來尋一物件的……”
“哦?公子可是要找何物?”當鋪掌櫃輕撚八字胡,故作高深道“公子可别看我這地小,稀奇物可不少。”
沈暨白道,“畫。”
聽到“畫”字,當鋪掌櫃神情微變,驟然松開撚須的手,“瞧公子不像本地人?來這兒是要找什麼畫?”
沈暨白點頭道,“老闆好眼力……我同阿妹從京城而來。”
說完,沈暨白歎口氣,“家中阿爺馬上就要過七十大壽,無其他愛好,就偏偏好許老的字畫。恰好京中一朋友遊曆至此,發現有人曾在你這典當過其字畫。恰巧,其回京後,又得知我在四處尋許老的字畫,遂同我說了番……這不?得知消息,我和阿妹便趕忙來這碰碰運氣。若是能尋到,阿爺開心,也就值了。”
陳牽府内,書房暗室中,為何會有如此多的許老字畫赝品?醉紅樓内,為何單單留下副牡丹圖真迹,其他所贈字畫是否為真?剛才那位藍衣男子行色匆匆,手中所抱之物倒有些似字畫箧子……種種迹象,在沈暨白腦中化為無數條猜想,接下來,他要做的便是進行求證。
“我這兒字畫不多,是個稀罕物,不過,要說許老的字畫,我這還真有……”說完。當鋪掌櫃自身後拉開一暗格,從裡頭取出一雕花描金邊的細長匣子。
随後,當鋪老闆從案桌上取了塊素巾,清拂匣面,繼揭開匣蓋,隻見裡頭襯着白绫,上頭托着一卷字畫。其輕輕将話托起,徐徐展開,呈現出副傲雪寒梅圖。
柳如意踱步往前湊了湊,枯骨嶙峋的枝幹上點綴了幾朵紅梅,留白處不點皆為雪,又有胭脂沾雪,朱砂點萼,色彩對比明顯,又顯紅梅獨立天地、寒香徹骨的傲氣。而畫的左下角留着小小“梅花”印迹。
柳如意雙目微眯,畫是好畫,隻是……不同于陳府的畫,這副畫上左下角印章出沒有米粒大小的圓圈。
她偷偷側目瞄向一旁沈暨白,隻見其目光落于畫上,眼珠微轉,面上卻無什麼表情。
沈暨白無奈道,“阿爺不太喜歡梅花,鋪裡可還有其他許老字畫?”
當鋪掌櫃搖了搖頭,“隻剩下這最後一副了。”
“可是被一公子買去?”沈暨白見當鋪老闆面上露出驚訝表情,連忙解釋道,“剛才阿妹不小心在門口撞到一位公子,其包裹散落在地,無意窺見裡頭字畫的一星半點,便大膽猜了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