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用時43分鐘,幸村看上去并不費力。”
“布萊爾在自己最擅長的場地上,即将第三次失去王冠嗎?”
布萊爾·史密斯的教練翟裡斯·瑟爾:在去年的冬季,我對布萊爾說——
幸村戰勝了西格瑪,但幸村決不是西格瑪。他的戰術再精妙也終歸隻是人腦和人的軀體,沒有西格瑪那樣深入五六十個回合的“挖掘”能力,和仿佛永遠不會降強度的鋼鐵之軀。
在長于二十回合的分數裡,他的戰術組合其實很少,他沒有更強的解決能力。而那兒是你擅長的領域。
[2-0]兩盤大比分領先。
幸村想複刻過去勝利的訣竅,他一定會在第三盤就拿下這場比賽。
觀衆們在為他歡呼,甚至響起了吹奏樂。
羅蘭·加洛斯成為幸村的主場,一如那年盛夏的巴黎奧運會。
當史密斯在男子網壇嶄露頭角,媒體經常會用一個詞語來形容他的比賽——
Ugly Wing(醜陋赢球)
和他的比賽是折磨的,尤其是在紅土球場。
史密斯早期幾乎有90%以上的得分源于引導對方失誤。他讓人抱怨自己、對自己不滿,在惱火與沮喪中狼狽地輸掉比賽。
他曾是“更衣室最不想交流的對象”,很多曾經的對手讨厭他。
幸村的待遇則大相徑庭。
他“備受喜愛”的範圍從ATP蔓延到WTA,他的比賽日門票次次被炒出高價。
“而他,隻會讓人們想打瞌睡。”
“我們從一開始都會知道結果,但觀看布萊爾的過程無趣至極。”
網壇已經有了新的“三巨頭”。一項職業運動不能沒有“星光”,但“星光”太多的話,又顯得“不值錢”了。
所以挺多媒體起初對“四巨頭”的後來者史密斯缺乏興緻。隻有英國媒體熱衷于營銷史密斯,把他塑造成“納達爾第二”。但史密斯其實很厭煩這一點。
他對“三巨頭”有崇拜,但他從來不想被禁锢成他們。仿佛在世人眼裡是個拙劣的“替代品”。
史密斯沒有貝爾的渾身傷病debuff,沒有帶傷上陣,在疼痛中拼搏每一顆球。所以他到目前為止的職業生涯沒那麼悲情,連比賽也仿佛失去了些精神上的光輝。
Ugly Wing
這份帶有諷刺意味的不認可在他“0-72”後達到頂峰。
阿爾卡拉斯已經驗證過了,但不信邪的史密斯被西格瑪折磨得“道心”破碎。
史密斯的滑步正手揮出了146km/h的時速和高轉速,球沖向底線落點,被幸村在線後截住,大斜線單反。
那舒展的身體,如同翩翩起舞的天鵝。
賽事執行官-盧卡·帕維洛克:從“三巨頭”時代起,底線技術在競争中的強化讓更多的球員趨向于去學習它們而非網前的一些技巧。發球+底線成為十分高效的取勝模式。
對于更多的職業球員來說,為了錢、為了更多的積分和更高階的大賽參賽權,他們甯願醜陋地赢,也不願意輸。
這是“生存”。
幸村是一個堅持“浪漫”與“古典”的怪胎,而他成功了。那麼他就是時代的“典範”。
畫外-布萊爾·史密斯:沒有人會不驚豔于幸村的綜合能力,他開辟了一個時代。而我是東施效颦的模仿者。
畫面回到了去年澳網,西格瑪的餘波尚存。
史密斯放棄了自己以往的風格,在第二輪以15個雙誤、56次失誤成為當時的網絡笑談。
在落敗後,史密斯第一次顯露出自己的傷心與迷茫,就算經受再多的公關培訓和記者會曆練,也難以在最懷疑自己的墜落時刻控制表情。
很多球迷倍感驚訝——天呐,布萊爾怎麼了?
【太離譜了,他在做什麼?】
【布萊爾像個愚蠢的猴子,他完完全全的磨教打法成不了攻教的人。】
沒有人不想受歡迎。沒有人不想像幸村那樣風光無限。
哪怕嘴上說:“我才不在乎。”
布萊爾·史密斯的教練翟裡斯·瑟爾:像是遲來的叛逆期。我的話完全無法被布萊爾思考和理解。他的心不在這裡。
陽光在在幸村的身後投下纖長的倒影,當他舒展雙臂而揮,那絕對自信的氣場仿佛果真是不可與敵的神。
史密斯宛如叩跪在“神像”前的“異教徒”,雙腿陷入了漆黑的泥淖。
在對比之下愈顯卑微。他是徹頭徹尾的敗者而幸村封神,他的球風遠不及幸村那樣的華麗。
不知在何時已經迷失了,史密斯為他人的評價而彷徨。仿佛自己的一切都被否定。
這樣的他,真的可以戰勝“神”呢?
為幸村應援的音樂聲中,史密斯把毛巾鋪在腿上,拿起另一條擦了擦汗。他神情淡漠地吸了吸鼻子,拿出能量膠,目光一直朝前。
“球員請注意,暫停時間結束,請入場。”
史密斯站起來轉身,視線從一推包裡的用品往上擡,晃到了自己的包廂。
他的母親在那裡。
前職業網球運動員,傑西卡·史密斯從去年的澳網結束後就陪伴在孩子的身邊。她能理解為什麼史密斯會露出那副脆弱的樣子。
盡管她在職業期間和無數球員一樣,在輸球的時候咒罵自己看不順眼的任何事物,并暗自發誓要放棄網球,擺脫這可憎的一切。
但退役後,她還是上瘾般頻頻拿起球拍練手。
這位平凡的球員和母親,一貫以積極陽光的話語來激勵她的天才孩子。
你确定能戰勝他嗎?
你還能比戰勝西格瑪的幸村精市厲害嗎?
史密斯的意識裡,仿佛一直有個聲音柔柔地化解他的澎湃與不屈。
但又有另一個溫暖的聲音響起。
布萊爾,你是這個世上最好的運動員。
你的身體素質絕無僅有。
你意志上的火熱與堅強是凡人所不及。
無論你未來創造了多麼非凡的成就,還是在網壇裡毫無波瀾。我都絕無動搖地相信着——
你是我的驕傲。
史密斯喘着氣,心中也宛如面對神的力量,被壓制喘息。
他的痛苦在具象化的自己身上撕出無數裂痕,他的嘶吼扭曲了臉龐。如同魔鬼。
忽然,被黑泥束縛的人影緩緩安靜下來,閉上了眼。
不再緊盯眼前偉岸的神祇,他颔首低眉,雙手抵在額頭,似乎無比虔誠地吟唱着贊歌。
【我的主。
我不像你以前所知任何人,我不會停歇、不會逃避。
我在完成一個神聖的使命,并且永不言棄。
在這個滿是懷疑者的世界裡,我是你唯一的信徒。
我目睹你偉大完美的身軀。
我聆聽你蓬勃跳動的聖音。
我不再為自己而活。
我邁出的每一步,血管裡的每一滴血都蓄勢待發。追随着你全心全意地付出。
這不是我一時的豪言壯語。
“你面對不了世界的阻礙,舍棄心中的疑窦而來。”
這便是永恒所蘊含的意義,我現在要完成命運給予我的使命。
在這個滿是懷疑者的世界裡,我是你唯一的信徒。
沒有審判能阻止我!它們隻會成為一次機會,證明我已把信仰付諸行動。
我已無所畏懼。】
人們反複調轉視線,看球在球網兩邊來回。
也許有高手品出些許不平常的氣息。
每一分如同柔韌的皮筋被拉長。
烈日曝曬,幸村在二區揮出大斜線,氣息有些不穩。
快四十拍了。
史密斯迅捷依舊,回球劃過美麗的線條。幸村反手回球下網。
“吼!!——”
在一瞬間,史密斯的眼神與持戈待戰的鬥士并無二緻,他目光所至,已然無視一切、徒留殺意的氣場令人膽寒。
現場主持:天呐……
評論員:布萊爾發生了變化。他也許已經凝聚起打敗幸村的自信心。
對史密斯的轉變,幸村是最快也最清晰認識到的。他仿佛也因此激發了昂揚的鬥志,而并未因失去這一分跌落士氣。
[畫外]幸村精市:沒有哪一刻比那時更讓我欣賞布萊爾,他的無畏和敵意令我戰栗。我明白,我最強大的敵人出現了。
[畫外]布萊爾·史密斯:很多人對我充滿了批判或是質疑,衆口铄金,你會無法抵抗地去相信它。這個時候靈魂會成為一片競技場,頹喪與不甘在相互拉扯。
而能夠說服内心的秘訣是,獻出一切去相信自我,成為布萊爾·史密斯的狂熱信仰者。
比分交替上升,現場的觀衆能清晰感知兩名競技者澎湃的氣場。這種猛烈的精神對抗已經持續了一個小時之久。
哪怕許多人偏愛幸村,他們也不由地折服于史密斯所展現的強大意志力。
當史密斯赢下糾結許久的破發點,勝敗的天平似乎也不那麼一目了然了。
随着形勢“急轉直下”,觀衆們頻頻将目光投射在幸村身上。
當155連勝将要中斷,他們想看看這位偉大的球員會有怎樣異于常人的表現。
他是否也會急躁不安?
是否會氣急敗壞,一潰千裡。
但這種情況似乎的确不會出現在戰勝智械的那個人身上了。
在雷鳴般的掌聲中,全員起立,祝賀史密斯長達五盤、4小時49分鐘的勝利。
幸村已經解下發帶,紅彤彤的臉龐被汗水浸濕,淡笑着站在捧起火槍手杯的史密斯身後。宛如時光的輪回。
法國網協會長,雅克·阿爾伯特:這場比賽對網球的意義重大。我們看到了兩名偉大運動員碰撞産生的,獨有競技色彩的意志品質。
如何戰勝内心的懷疑和畏懼,與如何克服常勝的壓力。
那是兩位自我的信徒,和兩位貫徹了競技精神的決鬥士。
TTA媒體記者湯姆斯·懷恩:最輝煌時期的費德勒也不像這兩年的幸村戰無不勝。
155連勝意味着什麼?
幸村像舉着開拓旗幟的隊長,他跨越荊棘風雨,一刻不停地前進,然後回頭望去。
空無一人。
那種孤寂會擊潰一個人的内心。
這就是幸村的偉大之一,保持動力是很難的,可他在獨自一人的路上前進了那麼長的距離。
這也是為什麼說,網球是兩個人成就的競技運動。
我相信幸村一直在等,他在暗暗地期待着,哪怕有一個人去追随他的腳步。
我們不是說要去終止一個人的連勝,即便确實會有很多人幸災樂禍。
我們期待着能有無數人跟着幸村,共同去探索現代網球的新領域。
站在遙遠前方的幸村舉着如同燈塔的旗幟,“铛”地一聲,旗杆的震動揚起地上的塵土,幸村轉過了身,一手扶旗,一手張開迎接後來者,他仿佛在說——來吧,跟上我。
然後,史密斯出現在他的眼前。
曆史從這時開始改寫。
幸村精市:我從來不覺得自己已經足夠強大,關于激發機體的潛能,關于用現有的體能達到最好的運動表現,這條路是永無止境的。
這場比賽讓我感受到久違的無力感,無論怎麼努力都攻克不了對手。
不過這是一件好事。勝利讓人懈怠是人性的缺陷。
布萊爾·史密斯:我很感激幸村的出現,一個人的職業生涯不能用,“因為誰而少了幾個冠軍”來衡量,他讓我成為更好的自己。
我感到自己在不斷地強大,無論是身體還是精神意志,世界上難道會有比這更讓人愉悅的事情嗎?
FTL記者阿曼達·派克:這是網球的魅力,這是網球的幸運。我們享受着網球,其實也在享受那股精神的力量。
人類的星光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