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的法網冠軍夜,窗外霓虹燈五光十色,遠處的羅蘭·加洛斯燈火通明。不過這不屬于銀盤獲得者。
諾亞走出浴室,濕潤的腳踩在柔軟的毛毯上。他環顧客廳,找到了側躺在沙發上的人影。
腳步緩了緩,諾亞把擦頭發的毛巾随手晾在茶桌。
“不開心嗎?”
幸村擡眸看到走到他身邊的諾亞,往沙發裡讓了讓,神态平靜。
“很難說清楚現在的心情。”
“唔。”諾亞跪下來,手臂枕着沙發墊,和幸村四目相對。
他興許能隐約明白幸村的感受。
幸村想了想,便逐字逐句訴說着心裡的想法。
“很奇妙,可能也很反常。在輸了這場比賽後,我竟然感到松了口氣。”
“媒體都在宣揚我155連勝,這種戰績高得前無古人了。我覺得我被封閉在他們誇贊的繭房裡…。”
“我不喜歡這種感覺,好像世界都在捧着你,把你捧得太高太高,恍恍惚惚地…好像整個人漂浮在空中,你往下看時,像面臨着不見底的深淵。”
“我一邊隐隐害怕當我再攀得更高,人們會逆反地覺得,我‘不給活路’或者‘太無趣了’;一邊又擔心成為無數人注視的焦點後,會踩到别有用心的大坑跌進深淵。”
上億人的關注不是開玩笑的,人心的善惡喜惡、變化無常被茫茫的人海隐沒,不是誰都可以有條不紊地處理,更不可能毫無心理負擔。
“這是人性的奇妙之處。”幸村自己也笑了笑,“當一個人積累了足夠的自信力,被足夠的勝利滋養,才能擔當得起百戰連勝的戰績。可那總會有一個極限。”
幸村頓了頓,補充解釋道:“我是很認真地要奪取法網冠軍的,比賽的時候總是這樣的想法會壓過一切。”
“隻不過在敗給布萊爾的那一刻,覺得失落的同時,會因為不用再繼續擔負壓力而松口氣。”
“他今天的表現太好了。我有種久違的感受——感覺對面無懈可擊,也無可奈何。我已經發揮到了極緻,但找不到一點可乘之機。他無論技戰術,還是心理的防線都無懈可擊。”
諾亞思索一番,說道:“阿一,我很高興,你的心理是我認為最理想的狀态。在溫布爾登的時候,我覺得你會比這一站輕松很多。如果單從紙面的能力分析,你仍然是最強的。”
“我明白。”幸村枕着右臂,“我想我們還會在溫布爾登見面。那個時候我不想再嘗到第二次敗果。”
無聲的幾秒後,幸村握住諾亞的手,像是承認了内心存在的脆弱,輕聲說:“我有點危機感,諾亞。”
“因為你在對抗中輸了。”諾亞安慰,“你面對布萊爾的信心不再像之前那麼充裕。但這與一兩年前并無差别。你隻是需要重新習慣。”
“你說得對。真的……”幸村呢喃,“得重新适應和輸球如影随形的巡回賽,習慣在比賽裡落于下風。這也是一種‘由奢入儉’吧?”
“是,這在心理上可能會很難克服。因為你看到過更壯麗的風景,享受過更極緻的尊崇。或許在這種落差下,更沒辦法接受,會輸的自己。”諾亞解釋着,幸村内心深處的隐憂。
“我想是否應該抛掉過去的包袱,無論是輝煌還是低谷。以孑然一身去迎接未來,溫布爾登,我們可以試試。”
“嗯……”幸村微微一笑,眼裡浮現沉着。
有一個能懂他的人是種享受。内心的消極會被釋放出來,一覽無餘。眼前的路也清晰可見。
他可能不會再有這麼好的戰績,已經站在山巅俯瞰許久,也無可再向上攀登,不管什麼時機,他一定要走下坡路的。
但是今年就往下墜,還是再過幾年?
是栽頭摔下,還是一步步走下山?
這也是區别啊。
幸村撐起身擁抱了諾亞,便在催促下回房間休息。
月隐日升。
當幸村在7點準時打開房間門,看到在大屏前複盤比賽的諾亞。
他在門口望了一陣,輕輕走去吧台沖泡咖啡。
一杯短笛拿鐵出現在眼前,諾亞轉頭,見幸村輕笑着調侃,“這麼早上班,可沒幾個教練會這樣。”
諾亞目光回轉,端起咖啡抿上一口,“也沒幾個教練有700美元一天的薪資。”
幸村便不再争辯下去,坐着一起複盤比賽。
現在屬于大賽後的休息時間,一般不做太嚴格的訓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