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真田壓低了帽子。
“我也有去部裡，主要是一些事情的交接。”柳說。
“赤也那家夥又闖禍了？”仁王的話讓所有人都是一驚。
幸村停筷子，擡頭，處在高位的仁王與那愈發有壓迫力的眼神一對視。
……
他默默地走到丸井邊上，搶了一半凳子。
仁王察覺到了幸村話裡的探究意味，所以他說了這麼句話，故意的。
“精市？……”柳欲言又止。
幸村在看仁王，語氣平平，“什麼叫‘又’？”
“我不清楚哦。”仁王打哈哈，“就是有個一年級退部了。”
幸村這才看柳，“蓮二清楚？”
“精市，并沒有任何不良事件發生。”柳解釋，“鹿島他可能在部裡壓力太大，而且比賽的成績一直墊底，所以自己申請了退部，我有去勸過。”
幸村知道鹿島，他是個網球新手，看上去白白嫩嫩的，不過态度蠻認真。排給他的訓練内容都會努力完成。
仁王一直在悄悄觀察幸村，但除了那兩句，他也不說話了。
……
幸村如果臉上不柔和或者不帶點笑意，會變得很嚴肅，叫人感到壓力。尤其是U17世界杯回來後，相比初一初二時更具威勢。
這頓飯吃得沒什滋味。
“以後沒有特殊情況，都别去初中部了。”幸村放下筷子，蓋上飯盒，“文太，今天下午我們一起去辦退部。”
“哦…好。”
大家都沒有異議。
午休的時間很短。
“铛、铛、铛、铛——”立海大附中下午三點放課。
頂着可愛西瓜頭的鹿島和同學們走出教室，到教學樓下時，一個聲音叫住了他。
“鹿島君。”
“…幸村前輩？！”
體育館一側的綠化邊上，鹿島有些忐忑。去年作為一名普普通通，不，吊車尾的部員，他和部長不是很熟，也比較敬畏。
“鹿島君别緊張，”幸村溫和道，“我剛回來，隻是有些吃驚你退部的消息。我記得你以前對網球挺感興趣的，部活也很積極。”
“哦…”鹿島回避幸村的目光，反應不大。
“能告訴我原因嗎？”
“……”好像過了很長的時間，鹿島才對上幸村的眼睛，說，“因為我水平太差了，配不上王者立海。”
你好弱啊。這個樣子，怎麼配得上我們王者立海大的名聲。
……
學生的喧鬧仿佛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與這片地方隔絕。
幸村艱難地從怔神中恢複，無法言語。
他理解了仁王的想法——為跟他曾經境遇相似的後輩鳴不平。
“對不起，前輩。”鹿島朝幸村鞠了一躬，便走了。
那背影平穩、決然，不帶分毫留戀。
幸村擡起頭，深深地呼吸，試圖化解胸中的郁氣。
“呼…………”
來到網球場的時候，所有部員都在，靜靜地等待着。和山監督也在。
幸村看向丸井，向來親切合群的前輩跨出一步，行禮。
“要結束了啊…但是對你們來說，還要一年、兩年。這裡是我初中三年記憶最美好的地方，我也希望能成為你們心裡最美好的地方之一。無論如何，要認真地訓練啊，要認真地追求勝利。”
丸井深吸一口氣，轉身向旁邊退開了一步，“我也不想就這樣結束……幸村君，請…作為網球部的一員，對所有的部員最後說些什麼吧。”
幸村上前一步，目光在幾十名後輩們之間掃過。
他剛想說話，和山監督鼓起掌。
啪、啪、啪。
啪啪啪啪啪。大家都安靜地鼓掌，久久不平息。
“哈……”幸村輕輕笑了，一直等到大家的掌聲停止。
“很抱歉，有一段時間缺席了網球部的管理，盡管這樣，我還是得到了大家的支持，讓我能在歸部後重新順利接過指導和管理的職責，帶領大家達成未嘗一敗的至高成就。我很感激。”
“下個學年，你們就要在這樣的成績下參加校際比賽，作為縣大賽、關東大賽、全國大賽的第一種子。和他校的強者對決。”
“如果是我，我不介意再連勝一年，竭盡全力達成勝利的目标。即便壓力很大，我們的每一場比賽，不都是背負着巨大的壓力在奮鬥嗎？”
“不要怕，不要退縮，相信自己。”
幸村走到京極的身邊，搭上他的肩膀，面對衆人，“我們的部長，肩負立海大附中的榮譽，有着無比強烈的求勝之心。我相信正選們也是一樣的，明白自己作為選手出賽所代表的意義；被部長指定上場所代表的意義。”
“我相信每一位部員都不甘心輸球，因為想赢是不需要理由的。正因為這樣，我對堅持在網球部刻苦訓練的大家，自始至終都敬佩着。永遠仰望，永不言棄。”
“這是，我所愛着的立海大附中網球部。”
幸村放下手，深深鞠躬。熱烈的掌聲在耳邊回響，久久不能平息。
仿佛是三年來如一日的燦爛晚霞。散場的時候，許多少年都羞澀地掩飾着發紅的濕潤的眼睛。
幸村叫住切原，也留住了不少部員的腳步。一高一矮兩人離去，背後的部員你看看我，我戳戳你。
體育館的會議室在這個時間已經成為僻靜的場所。幸村倚着桌邊，右手扶桌，面前是疑惑的切原。
沉默須臾，幸村問出了第一個問題：“早上遲到了嗎？”
“啊？”切原的心虛還是很明顯，支支吾吾了會兒，才提起氣，“京極不是都說了，沒人遲到。”
“你早上遲到了嗎？”幸村問第二遍。
切原對幸村向來又敬又畏，尤其是現在雖然面色溫和，但總有種隐隐的壓迫感的幸村。
在潛意識的驅使下，切原承認，“我遲到了……”
“為什麼？”緊接着一個問題。
“就是晚上…睡晚了。”
“遊戲機是吧？”
“……嗯。”
“這樣幾次了？”
“我不知道。”切原打哈哈。
“怎麼，數不清？”對幸村沒用。
“不是！”切原有點急，“有幾次，但是沒那麼多啦！幸村前輩。”
……
幸村笑了。
一個社團的副部長，晨訓遲到，出去訓練賽也遲到，還有他不敢遲到的場合嗎？恐怕京極也有這樣的疑問吧。
“赤也覺得，作為網球部的副部長，需要做什麼？”
“首先當然是赢得比賽啦！”
“是嗎？”幸村笑道，“那如果遲到導緻全隊無法檢錄直接告負，你要怎麼赢得比賽呢，赤也？”
心髒就像被魔法師施展了凍結術，明明在跳，切原卻感覺不到。
“我……”他無法回答。
“我和你說過吧。提醒你的家人叫你起床。結果還是會錯過集合大巴嗎？”
明明是那麼和煦的聲音，卻字字卡得切原難以呼吸。
“赤也想過被網球部的大家認可嗎？還是隻需要一個人獨自去奮鬥就行？”
切原握拳，被激起了情緒，有一絲委屈，“我當然想被認可了！”他自始至終，都想被大家認可啊！
幸村收斂了笑，說：“每個人的心裡都有一杆秤，去衡量别人是否值得自己付出。”
“網球部裡沒有心眼壞的人，他們不是漫畫裡不知名的路人甲，都是足以成為夥伴，共同戰鬥的網球愛好者。”
“作為副部長的你，無法與大家同進退。你每一次的遲到，所有人都看在眼裡，京極每一次的偏袒，所有人都看在眼裡。”
“當你習慣了晚上熬夜打遊戲，早上起不來遲到，也沒有人罰你。你慢慢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是嗎？”
切原遲疑了，“……也不是…這樣的。”
“他們保持沉默，而心裡的天平在慢慢向不值得的一端傾斜。你察覺不到，你隻是覺得為什麼那麼努力地教導大家，努力地溝通，還是得不到真正的認同。”
“慢慢做好自己，赤也，還有尊重網球部的每一個人，他們都是跟你一起理解網球的戰友。”幸村已經到了語重心長的地步，直白地為切原點明該怎麼做。
他不知道切原能聽進去多少，因為少年一直低着頭，沒有回應。
走到門口時，幸村停下，身背昏暗的走廊最後轉頭看切原。
“身為副部長的你，要向擔負勝利使命的部長負責，你不可以辜負他。如果你聽不懂我就把話說明白——正賽不允許遲到。”
“這是我的底線。”
幸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家的，他有點恍惚，總是避免不了地去想糟糕的情況。
“哥！你回來啦。”是由美開的門，亮麗的女孩今天很開心。
“圭來了，說是給你補習。我讓他在你的房間等你，快去去去。人家已經等很久啦！”
被推着，也不自覺加快腳步。當開門看到坐在椅子上，正認真翻看筆記的身影，幸村的内心像找到避風港似的得到平靜。
“八神。”
“你回來了。”八神起身，上下看了看幸村，“好像有點累的樣子，功課跟得上嗎？”
幸村忍不住呼出一口氣，跳着仰躺上床。
八神坐在他身邊，“如果狀态不好，今天的補課就推到明天吧。”
“不是因為功課。”幸村回答，雙手墊在腦後，“是因為…擔心了後輩的事情。”
“後輩？網球部嗎？”
“嗯。有些……不盡人意。”
“……”八神垂頭，像是回憶起什麼，輕輕地說，“有的時候，也許沒必要管那麼多。”
“說不定大家反而厭煩你。”
幸村蓦地看向八神，他在說他自己。
“也是。”幸村盡力看開，“反正我已經退部了。”
“開始補課吧！八神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