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國青隊集訓到比賽差不多兩個月,幸村幾乎沒有精力放在學習上,然而從澳大利亞回來後,再過一周時間就是初中統考。
好在幸村提早聯系,請八神幫他補課。八神走提前批早就被青神高校挖走了,現在很輕松,沒有課業上的煩惱。
然後是立海大附中網球部,按照幸村的想法,三年級陸續提交退部申請。到一月份為止,隻有幸村和丸井兩個人還挂在網球部人員名單裡。
得趕緊退。不然京極永遠放不開。
這是幸村回來後要辦的第一件事情。
月曜日早上,幸村送妹妹到畫室後,悄悄上到高層樓,俯視網球部晨訓的情況。
晨訓還是延續以前的模式,有另外的部員站在京極身邊,拿着筆記錄什麼。他記得,是二年級的玉川。
大家都比較專注。
幸村看了看手表,6:57。
電子表的分号一閃一閃,象征着時間一秒一秒流逝。
6:58
6:59
7:00
7:01
閃了十幾秒,一個人影往社辦飛奔而去。
再過了兩分鐘,換上短袖的切原出門跑到了球場。幸村看着他身後“嘭!”一聲響緊閉的鐵門,默不作聲。
切原到球場和京極交談幾句後,應該是到自己的組裡訓練了。還是和四月、九月的時候差不多,很多人對切原都是“惹不起躲得起”的态度。
幸村雙手趴在欄杆上,彎腰把頭埋在臂彎間,滿腔鐵鏽。
“呼…………”
問題隻是被隐藏了,而不是解決。
不管不行,不管真的要出問題。如果影響到今年的成績,那麼作為部長的京極……
“幸村部…前輩!”晨訓到一半,大家驚喜地看到了仰慕的身影。
京極又驚又喜,飛跑到球場邊,向走下台階的幸村鞠躬,“幸村前輩,您回來了?!”
“早安,京極部長。”幸村溫和地打招呼,“我隻是來看看。”
京極有些失落,幸村轉頭環視都盯着他看的部員們,問道:“今天早上沒人遲到吧?”
……
在場的部員沒人肯定,但也沒人否定。切原臉上明顯的發虛,還是京極做了回答,“幸村前輩,沒有。大家都準點到了。”
“嗯。”幸村點頭,淡淡地說,“辛苦你了,負責考勤是件瑣碎的事情。”
不想被大家看着耽誤訓練,幸村把京極帶到社辦,在兩人的默認下,玉川也跟着。
“我和丸井今天退部。”
“前輩!”又收到壞消息的京極更失落了,心裡萬分不舍。
“馬上就要統考,然後準備升學了,沒有社團評語可不行啊。”幸村平和地說,“就在全體大會後吧。”
“……是。”
幸村看向一旁安靜的玉川,“玉川君的底線有進步嗎?我記得九月那段時間,一緊張會有很多失誤。”
被點到的玉川受寵若驚,連忙鞠躬,“是!穩定了一些,但想要得分的時候還是容易出界。”
“穩定的擊球不僅在于自身動作,還需要觀察球來的方向和旋轉,不根據這些進行微調的話,想發力加速的時候的确容易失控。”
“是!”玉川又鞠躬了,緊張地翻手賬記下。
幸村耐心地等他記好,問道:“玉川君應該受很多二年生的歡迎吧?”
“啊?額……”這個問題很難回答,是京極代以解釋了,“是的,幸村前輩。柳前輩不在後,玉川前輩幫助了我很多,拖他的福,二年級前輩們都很配合我。”
“原來如此。”幸村點頭,“那切原副部長呢?他配合你嗎?或者有人配合他嗎?”
“……”京極想了很久,回答,“切原前輩平時待大家要求比較嚴格,也樂于教大家網球的技巧和經驗。因為他的幫助,我輕松了一些。也有許多部員願意信賴他。”
“你信任他嗎?”
一連串的溫柔“拷問”讓京極壓力越來越大,開始冒汗。
“我……我很想信任他。”
那就是不信。于是幸村再問:“是什麼原因,讓你不敢信任?”
“……”京極接連地深呼吸。玉川上前給他解圍,“年底去東京的友誼賽,切原副部長…不是很熟悉東京。”
“也就是說集合時間遲到了,而且自己也沒有按時到。”幸村淡笑。
“京極部長有做什麼嗎?”
京極的情緒不是很高,“我問了他原因,他說在和家人一起為了過年做準備,而且在期待聖誕老人什麼時候來,一直沒睡着。所以…沒有做什麼。”
幸村似乎在思考,但沒有沉默多久,他又問:“還有嗎?”
……
“平時切原副部長對部員的态度怎麼樣?”幸村換了更具體的問法。
對京極來說,又是很難回答的問題。還是玉川開口,“有真田副部長的風範。”
幸村又有點似笑非笑。雖然仍舊溫和,下一句問話卻讓兩位後輩陡然一驚。
“似乎玉川君口中的切原還不錯啊。那麼玉川君,我想知道,二年級的大家有沒有覺得三年級的前輩們偏心切原呢。”
……
明明天氣在漸漸回暖,社辦裡卻冷如冰窟。
玉川手心直冒冷汗,他不敢回答這個在網球部最敏感的問題,而一年級的京極無法替他答。
“有,對吧。”并非疑問,而是确定句。
第二問:“二年級的大家有沒有覺得我偏心切原?”
玉川已經不敢動了,他連呼吸都在微微顫抖。
“有,對吧。”
幸村雙手放在背後,語氣仍是溫和的,他剛要說話,玉川突然開口了,“幸村前輩不會的。”
幸村有點訝異,玉川深呼吸,說:“雖然有人這麼抱怨,我相信幸村部長,不會偏心部裡的任何一個人,部長連真田前輩也不會偏心,不是嗎?”
這次,輪到幸村沉默。他注視着眼前天賦一般的後輩,心中不知所想。
“我當然偏心了。”幸村說,“因為前年…你們一年級裡隻有切原能看,我當然會重視他,想要培養他。”
但是他沒來得及做更多,初二十月就離部治病了,到初三夏天才完全回歸。
現實就是這樣,他再努力也做不到事事周密完美。
真田當時并不在意二年級的看法,他甚至不在意切原的想法。他隻是遵從幸村的安排,去培養切原成為未來的王牌。
切原和正選們接觸得遠比其他二年級多,正選們像照顧弟弟一樣寵他,而且不在意熊孩子的冒犯。
一顆又一顆的嫉妒心潛藏在深處,被幸村從一開始的訓誡壓制。他們不能背後抱怨編排切原,也不能故意排擠切原來傾瀉内心的邪惡。
隻能就這樣子,勉強地相處下去。
他們聽從幸村部長的話讓步、忍耐,可幸村沒有相同地讓切原也讓步。所以有人覺得幸村偏心。
三年級的正選們更是偏心到沒邊了。他們對切原的耐心和花費的時間,比他們所有人加在一起還多。切原還經常“前輩怎麼怎麼說”,他是在炫耀嗎?
也是因為心裡覺得有偏心,他們都不敢在幸村面前直白地說出切原做的并不妥當的事情,隻能委婉、和氣地做一些掩飾。
切原有優點,缺點也突出。但從入部起,他和其他同年級已經産生了巨大的裂隙,無法再相互理解。
“前輩……”玉川想說些什麼來否認,他眼中的幸村是最好的部長,他不希望幸村身上有這種負面的标簽。
幸村沒有糾結下去,他對玉川,同時也是他身後的二年級群體,說:“在三年級退部後,切原會成為網球部的強大戰力,這一點無法否認。我用強制的手段讓你們做了退讓,你們也都做得很好。我很感激。對沒有很好地指導切原,我感到抱歉。我無法幹預真田他們的傾向,但三年級的原正選不會再回部裡。隻能這樣。”
“前輩……”玉川的嘴抿成一條線,有點莫名的悲傷。為什麼三年級的前輩就注意不到他們的心情呢?非要幸村前輩一個人來照顧所有人的情緒。
因為他是部長,他要當好這個部長。
幸村看向京極,仍是溫柔的語句,“不要慣着切原,京極部長,你要知道,所有人都在看着你。”
京極腦海中閃過十分鐘前的場景,呼吸一滞。
“作為部長,請一定堅持部規,并且公平公正地執行它。”幸村慢慢地說,“我已經說過,你是部長,和山監督放任你的權利。在網球部,你不用顧忌任何人,以至于影響你的決定。如果有人讓你犯了難,去找和山監督,找我也行。”
“一旦影響到比賽成績,你會很痛苦的。”
“……”京極低下頭。
“對切原,遵循這個原則。隻有一點,”幸村瞄向玉川,“要體面。”
“不可以社團霸淩,包括冷暴力,這是學校三令五申的事情。一旦鬧大會很難看。也請不要背後編排,影響風氣。”
“就算是我也做不到讓切原一下子變得能讓大家都認可,但我會和他談的。”
“以上。”幸村拿起包,看着低着頭的兩人。
玉川抹了下眼睛,“我…我會努力的,幸村前輩。”把你的話傳達給大家。
“前輩…”京極看着很揪心的樣子,“真的今天就……”
“就今天。”幸村相當堅決。但是看到京極又哭得一塌糊塗,還是心軟。
他攬住高到自己額頭的京極,面向那一牆的榮譽。
“我相信你,也支持你。作為部長,追求勝利的壓力很大,即便是這樣,去做吧。”
“在很多無助的時候,唯有這樣才能走下去,請記住——”
“相信自己。”
海上來的風輕輕地在校園裡巡遊,初中的少年們仍是無憂無慮的。在幸村重返課堂的第一時間,他們展現出了極大的熱情。
幸村一一回答同學們的問題,遊刃有餘。
午間,正在打理中的屋頂庭院迎來了幾位訪客。
“幸村,我們來了。”真田走在最前面,身後跟着柳、丸井等原正選們。
“歡迎。”幸村脫掉手套,洗手。
正是吃飯時間,幸村坐在長椅一側,左邊是真田和柳,丸井、傑克和柳生一人一個小凳子,仁王半坐在長椅扶手上。
“好久沒這麼一起吃飯了吧?”
“總共也沒幾次。”
“大家都在為直升做準備嗎?”幸村問道。
“正是。”真田即答。
柳生咀嚼完才回答:“我準備報考聖醫大附高。”
幸村環視一圈,其他人沒說話。
“那還是直升的多啊。”
“幸村君是準備去東京的高校嗎?”丸井再次确認,看到幸村點頭,失落地埋頭吃飯。
“這麼說來,考試什麼的應該都比較輕松了。”幸村淡淡道,“大家最近有到部裡指導嗎?”
“嗯,主要會在高中部,偶爾會過去指導一下赤也,看看他有沒有缺勤。”真田說。
幸村順着這個話題,“高中部的前輩還跟我說你變了很多,雖然還是比較嚴格,但大家更容易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