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讓高中生來形容每天的活動,訓練後累成狗,比賽後攤成泥,晚上的精神訓練就像薛定谔裝貓的箱子,你不知道打開它得到的是治愈還是恐懼。
雙打方面島田不怎麼折騰大家,而齋藤教練——簡直是個洞悉人心且玩弄情緒的“惡魔”。溫柔是真的,指導是真心實意的,三言兩語讓人内心混亂也是真的。區别在于他想怎麼做。
山間的光線漸漸被黑夜吞噬,樹梢看不清晰像是窗外的投影。S組的7人坐在多媒體教室前排,齋藤依舊穿着他的外袍,正撐着講台操作電腦。
“晚上好,各位。第一天,先讓大家了解精神訓練的概念吧。”
很巧齋藤放的幾個科普視頻,幸村看過。
集訓營的精神訓練包含心理訓練、意識訓練和專注訓練。
心理訓練是狹義上的精神訓練,提升選手在比賽中的抗壓能力和冷靜度,讓選手學會自我調節等。
意識訓練通俗點講就是提高球商,在比賽的瞬息萬變中靈活使用戰術。
專注訓練是讓選手在更短的時間内集中注意力,且不易走神。
這三者對比賽表現都至關重要,齋藤放的視頻講了很多基本概念和練習方法。
然後,齋藤微微一笑,拿起文件夾點名,“幸村君,請随我來。”
側身先讓幸村出門,齋藤探進教室,“其他人自習,視頻可以重複播放。”
隔壁的301是談話地點,幸村和齋藤面對面入座,舒緩的音樂音量輕到聽不太清旋律,窗簾拉上,室内燈光充沛。
“請不用拘束,幸村君,我們隻是随便談談。并且所有談話内容不會被我以外的任何人知曉。”
“我明白了。”幸村配合地點頭。
“那麼,”齋藤打開文件夾,正面交流,“首先,想了解幸村君有沒有心情失去控制的時候?”
“一般不會失去控制,我有調節自己的方法。如果有的話應該是…我以前生病住院的時候。”
“當時已經無法調節自己了是嗎?”
“對。因為太突然了,而且身體上頻繁的疼痛讓我沒辦法清醒地思考。”
“最後是怎麼克服的呢?”
“額…我的家人和朋友都有安慰我,我學會正面地看待病情,而且身體也在慢慢變好。所以,嗯。”幸村不想多講。
“遇到這種情況時,向家人和朋友求助确實是很好的辦法。”齋藤予以認可的同時,在紙上奮筆疾書。
“幸村君對自己有怎樣的評價?”
幸村想了想,反問:“我想先知道齋藤教練對我有什麼看法,可以嗎?”
“當然。”齋藤微笑,“作為精神教練,實際上我對幸村君很放心,我覺得沒有什麼可以指導幸村君的了。之所以找你談話,是為了更多地了解我沒有推測出來的方面。”
幸村也笑,“我還以為齋藤教練能一眼看穿任何人。”
“請不要妖魔化心理學。”齋藤把發絲撩到耳後,“那麼幸村君的自我評價是?”
“在網球上,我很自信,而且也準備朝職業發展。”幸村隻說一句,随即笑吟吟地看着齋藤。
齋藤不動聲色,“好的。那麼,比如說有一場比賽,熱情的觀衆會給你帶來正面或是負面的影響呢?”
“如果是正向的激勵,當然是正面的影響。如果有嘲諷貶低,用行動征服大部分的觀衆倒戈向我,也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吧。”
齋藤一邊點頭,又寫下幾句話。
“在這三年一直參與社團活動和團體賽,錯過個人賽的曆練,幸村君現在有沒有一點後悔?”
……
幸村後仰靠着椅背,他斟酌一會兒才回答:“有人和我說過這件事。我不後悔,因為…哪怕功利地以對我自己的好處來說,立海大網球部的經曆同樣能給我很多個人賽得不到的東西。”
齋藤起了興緻,“能冒昧地問問具體是什麼嗎?”
幸村反問:“齋藤教練現在指導我們,有沒有收獲什麼呢?”
齋藤目光遊移,随即一定,“原來如此。”
“而且,大家的信任甚至崇敬,也在激勵我更成熟、更強大。越是被大家注視,越無法辜負這樣的期待。”
“我明白了。”齋藤緩緩說道,似乎發現了某些本質。
“請幫我叫一下真田君。”
幸村起身,微一行禮。
沒過半分鐘,真田進門,端正地坐在齋藤面前。齋藤也挺了挺背,這可是他的重點關注對象。
重複了一遍隐私性,齋藤進入正題,“真田君對消耗戰術怎麼評價?”
如果放在以前,真田會說這是消極的不值得提倡的戰術,但經過這麼久的成長,他的想法也在漸漸改變。
“消耗戰術隻是網球戰術裡的一種,隻要能赢得勝利,怎麼樣都可以。”
“可是,在全國決賽的那一場,明明運用消耗戰術對你更有利,真田君卻沒有選擇,為什麼呢?”
曾經的傷疤被揭露,真田肌肉緊繃。
“請詳細和我說說,心裡最真實的想法。”齋藤循循善誘。
好一會兒,真田才艱難地解釋,“因為…我覺得這樣就算赢了手冢,也不光彩。”
齋藤在紙上寫了一行又一行。真田耿直誠實,所以他前後矛盾的話,一定有其内在原因。
“真田君對手冢君看上去有某些執念呢。”
“…是。”
“真田君是一個念舊的人嗎?會懷念過去的經曆,無論是好的還是不好的。”
“…是。”真田感覺齋藤的視線越來越恐怖,像要把他的心挖出來端詳。
實際上齋藤依舊表情溫和,連聲音都是柔柔的。
“對手冢君的事情,幸村君的态度如何?有沒有提出過建議呢?”
“他…不是很想我對手冢那麼在意吧?”真田回憶,“他為此做了很多。我…啧。”真田後知後覺地感到歉疚。
齋藤沒有繼續追問,另起了一個話題,“真田君覺得幸村君對你會有怎樣的評價?”
“…也許他覺得我很固執,而且弱小,永遠也打敗不了他。更多的不會再有。幸村不是會嚼舌根的人。”說罷,真田問,“您真的問過幸村對我的評價嗎?”
齋藤微笑,但不回答:“既然真田君這麼認為,有想作出改變嗎?”
真田點點頭,“我一直在努力改變,朝更好的地方。”
“在與網球相關的方面,你覺得幸村君一定是對的?”
“他不會錯。”
房間裡安靜一時,齋藤沙沙地寫着,真田想看但仍正襟危坐。
“你期望成為職業選手,相關從業者,還是作為興趣愛好?”
“我…”真田糾結了會兒,說實話,“隻能作為興趣愛好,因為有其它的志願。”
“既然如此,”齋藤擡頭看真田,“你做好和幸村君分道揚镳的準備了嗎?”
“!”真田隻覺得空氣都凝住了,他沉重的呼吸聲在安靜的房間裡回蕩。
“既然不打算從事網球相關的工作,真田君響應征召來集訓是出于什麼想法呢?”齋藤的話句句直戳真田隐秘的内心,“是因為幸村君,所以也願意來嗎?為了相處,以及提升實力。”
……
真田的胸膛起伏,他拒絕回答。
“你熱愛的是網球本身,還是,”齋藤攤手示意,“其它的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