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們講個故事。
雪山上會有什麼?
是隐埋在雪中的雪豹,是到處打洞的雪兔,還是灰撲撲生命頑強的老鼠?超人很少用超級視力去看雪山之上,因為他大多數都忙得數着頭頂上的星星都數不清了。
所以雪山上會有什麼?超人不清楚,但他記得,第一次在高聳入雲的山峰停留時,雪山上有布魯斯。
哦,那時候他還不叫布魯斯。
他說他叫“威廉”,這聽着就像現編的名字。實際上它也是,這個年輕的男孩甚至不願意多花一點時間去編造個好聽的名字。這個大衆化的姓名,超人每天都能聽見成百上千個。
“你真的叫威廉?”超人詢問這個虛弱的人類,他是今天拯救的第一個人,在氪星人飛到高空中,首位聽見心髒快跳停的人。
“這聽上去就像你的父母為你取名字的時候,随便給你指的,這裡有威廉酒吧,威廉餐館……威廉這個名字聽起來太過虛假。”
這位自稱是“威廉”的少年呼吸都變得緩慢,白色霧氣少得可憐,他的氣息變小,可他依然堅定地,執着地點下了他瘦削的下巴。
“是的,我就叫威廉。”
瞧他,超人簡直想為他鼓掌。他抱起這個不知死活的人,把他摟在懷裡,往人類的居住地飛去……盡管超人救了他,少年卻不待見他,一聲疏遠的道謝打發了這位被人們稱作最仁慈的人間之神的氪星人。
卡爾作為超人有九十多年了,他見過很多叛逆的年輕人。好吧,其實對于他而言,無論是這位十七八歲的男孩,還是三十七八十的中年人,在他眼中都是年輕人。
他有一百一十二歲。
超人為少年點了一杯滾燙的奶茶,這個地方獨有的飲品,奶香蔓延在鼻間。他對于威廉的失禮完全不在意,把奶茶放在男孩面前:“好吧,威廉。喝一杯燙的,緩解一下你的寒冷。”
少年推開那杯飲品,他尚且稚嫩的臉龐上帶有嫌棄:“隻有小孩才喝牛奶,我不喝牛奶。”
“這不是牛奶。”超人對他說。
“得了吧,超人,咳咳咳……”他開始咳嗽,熱氣被他呼進冰冷的喉嚨,氣管中,教這位剛剛從雪山上下來的人适應不了。
氪星人托起他的胳膊,把他放在了門的外面。卡爾就像趴在動物園玻璃外的人,觀察着裡頭可愛的珍寶,看見少年逐漸恢複生機勃勃,等他又變得堅強一些,超人把那被奶茶放在他手中。他又問一遍。
“你叫什麼名字?”
“……我不是說了嗎?我叫威廉。”
“好吧,威廉。”
這是個撒起謊面不改色的小騙子。
2.
超人對每天的生活已經非常熟悉了,孤獨堡壘中醒來,聆聽着北極的各種聲音,魚在水裡擺動,北極熊厚實的腳掌落在雪上,雄企鵝與雌性企鵝相互地交流。
聽完之後,才是世界各地的人們。
不得不承認,他享受着前段時間。那些聲音安甯又和諧,無論是誰,隻要聽上一次便會喜歡上的。
他活到如今這個歲數,已經送走了很多人。母親瑪莎和父親喬納森在他的懷中去世,好友也伴随着時間而離去,宿敵在最後的時期才跟他化敵為友。所有與他相關的人類,都是一個飛躍而過的流星。超人記得那些星球爆炸時的美麗,無論多久都不會遺忘。
他會銘記那些深刻的回憶,并将它們儲存在記憶的最深處。超人很少見過自己的模樣,他對自身有一個大概的了解。一定是滿臉蒼老,如所有邁入老年的人類一樣,雖然他還正值壯年。
他覺得自己老了。
“可你看上去完全沒有老态,”布魯斯說,他的名字被超人聽來的,他給他的親人打電話,有人這麼稱呼他,“你隻是兩鬓多了些白發,眼角多了點皺紋。然後你就覺得自己已經老了,已經完全沒有力氣,是時候該退休了?”
卡爾看見他沉思一瞬,倒是挺贊同那個想法,輕點着腦袋,勸慰着,又像是閑暇無事給人提議的惡作劇。
“是的,超人,我也覺得你該退休了。”
他膽大得猶如與鷹對視的兔子,他才不會怕這隻猛獸。他甚至神奇地對超人有一種隐秘的排斥感,這是氪星人感覺出來的,但或許這也不隐秘。
“你希望我退休?是我讓你覺得不悅?我很想問你一個問題,這個世界上讨厭我的人數不勝數,我從不會去詢問他們具體原因。但現在我還是想多一點話,問問你的建議……我真的這麼令人讨厭?”
超人很少見過膽大到直言對他的不悅,其實想一想,青少年表達出來的又好像不是不喜。他不過是依着他自己的話,順着他自己的意,給卡爾提的意見。
不是所有意見都會被采納,不是麼?
“這沒有為什麼,你是一個自戀的人。”布魯斯坐在岩石上,單腿曲着,他拉起的蒙住下來的圍巾好像把他所有的表情都遮蓋了去,“你問這個問題,就好似獵鷹把腳底下的兔子踩在腳下,然後很‘友善’地問兔子,‘嘿,你好,兔子,請問你為什麼不喜歡我呢?我難道不讨喜嗎?’”
年紀不大的布魯斯已經學會了刻薄的本領,把陰陽怪氣的語調說得讨喜也是一種能力。或許隻在超人眼中。
于是他笑出聲,身後鼓動的披風倒映在少年的眼中。猶如一雙巨大的紅翅膀,布魯斯知道那代表着什麼,所有受困之人的希望,例如他。但同時也是無數人的血腥。
氪星人讓自己從空中飛下,幹淨的紅靴子踩在淩亂的石頭中。不愧是稱為有最仁慈的人,他的笑容瞧上去光彩照人,尤其是當他眯起眼眸時,那迷人的微笑很難被人拒絕。
“好的,親愛的兔子。我還想問你一個問題,為什麼你在遇險後,仍然要爬上這座山峰?你又被困在這裡了……如果我沒發現的話。”
已經是超人第二次遇見這個年輕人了,這個不懼死亡的少年,再一次挑戰人類的極限,登上這座高聳入雲的雪峰,帶着他的背包,獨自一人。
“no,我并沒有困住。有了第一次的經驗,我能夠應對現在的情況。而這次我隻是遇上小意外,除了一點麻煩,它不能對我的生命造成任何的威脅。”布魯斯冷靜地說,他在超人眼中的印象好像總是這樣。明明年齡比康納還小,卻經常擺出沉穩的模樣。
他該是慌張的,在了無人煙的山峰上,在逐漸入夜的山峰上。無數的野狼在垂涎他,寒冷會将他擊倒,像塊冰凍的新鮮的肉,為這裡的獵食者提供一頓晚餐。
超人低頭,少年的腿部呈現不尋常的曲折,血腥萦繞,深色浸染那雙靴子。面對較嚴重的腿傷,人類沒有呼痛,他強忍着連一聲微弱的吸氣都沒有流露。
拉奧啊——
氪星人不由感慨,他真倔強。
“如果我沒有遇到你,你是否會一個人單腳一瘸一拐地走下山去?然後獲得一條更加嚴重的腿,它會讓你在以後好幾個星期都難以劇烈運動。并且沒有良好的醫療條件,很容易感染細菌病毒,造成傷口敗壞。”
“你口中的一點麻煩,即便在我眼中,都不是一點。”
超人企圖蹲下查看傷勢——面前人的手抵在他肩膀上,阻止他的靠近。少年拒絕他的查看,“我知道你是一個熱心的英雄,把我放到之前那個酒吧就行,我會照顧好自己。”
僅在這兩次的見面,卡爾基本上也弄清楚他的性格。說白了,抗拒陌生人,拒絕來曆不明的好意,超人也包括在内。
“好的……威廉,這個名字太怪了。你真的不打算告訴我你的名字嗎?鑒于我們有兩次相遇溝通的經曆,我認為我們應該算是比較熟悉。不是朋友,不是長輩與晚輩,但平常你在路上看見我會打招呼,”他頓了下,問道:“hmmm……會嗎?”
布魯斯翹起他的腦袋,對這個奇怪的問題不屑一顧,“我拒絕回答這個問題,我猜整天忙碌的超人不會記住我這個小人物。”
“那你的名字是?氪星人的記憶力很好,你告訴我,我會一輩子都記住的。”
超人對他承諾。
“哼。”
卡爾在少年允許的情況下靠近,雙臂一攬,把布魯斯環抱起,随後他開始道歉:“我真是昏了頭了,孩子。若你真的不想告訴我也沒關系。”
布魯斯。
他抱起來很輕,“我見過很多像你這樣的孩子,性子都比較調皮。可你比他們更加調皮,還倔強一點。青少年們不會獨自爬上一座看不到頂的雪山。”
“我不太清楚你為什麼幾次三番去折騰你的身體。不作為年長者對你的要求,而作為旁觀者,還是希望你能進行一些稍微安全一點的活動。”
在天空飛翔的感覺是不能想象的奇妙。盡管人類乘着飛機上了天,卻依舊領會不到鳥類的快樂。那應該是一種自由。
而他現在也感到自由了。
布魯斯沒有被高度所恐吓到,超人飛得很高,應該是刺骨寒冷的風像一些頑皮的手在撫摸他的臉。他伸手,抓住超人的披風。
“因為我還沒有征服它。”
“征服誰?”
“那座山。”
3.
自那以後,卡爾沒再在高山上聽見過青少年的心跳,就算是偶爾興緻來了,專門去聽熟悉的心髒跳動。那也少得可憐。
所以等他們再次見面的時候,已經是兩年之後的事情。
那天氪星人給自己放了個假,瑪莎總是說他太過忙碌,有時候需要一點放松,不去傾聽,閉上眼睛安靜地享受安甯。
他穿上很久沒穿過的格子襯衫,它已經有一股陳舊的氣息。至于什麼陳舊氣息,卡爾想,應該是木制衣櫃裡長年累月的來自于木頭發黴的味道。
它被放置太久。
盡管他有好好地愛護,沒有讓它受到風吹雨淋……好吧,它的确沒有洗過。它不可能每天去洗的,長達幾年的時間。卡爾就穿着他的回憶在一個不知名的小鎮的酒館前台坐下。
他們喜歡放點經典的鋼琴曲,c 小調第八鋼琴奏鳴曲輕盈的調子讓卡爾的心情變得緩和。前台處有很多能夠清晰照見他臉的玻璃,調酒師把它們擦得亮晶晶。
卡爾偏頭,他側面的鬓發大部分變白。倒是頭頂上的頭發依舊堅強,他覺得自己應該感謝氪星人的良好基因,能夠讓他的發際線保存良好。沒有中年秃頂已經是最大的慰藉了。
而身材保持良好的他顯然魅力不減,在拒絕幾位含羞的女士後,有一個膽大的腦袋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念念有詞甚至湊到他的臉上了!
自制力還算不錯的超人沒有第一時間使用他的熱視線。這位放肆的年輕人醉得人畜不分,卡爾想,他如果想去親吻誰
——前台處那隻正在撓癢癢的貓兒正适合他。
“嘿!老夥計,你這身材還挺有料啊……”那人的手拍拍氪星人的腰,嘴裡的酒氣熾熱地撲到他的耳朵上,如他主人一樣,戲弄着這位幾十年沒有跟人類親近過的外星人。
卡爾把他強硬地扯開,他需要帶點力勁,讓這位不知羞恥的年輕人明白他的不悅,然後把他說教一番,猶如所有中年男人的通病,對不長進的年輕人痛心疾首——本應該,他本應該這樣做的。
他瞧見一張熟悉的臉蛋,卡爾兩年沒見過的人。氪星人不由自主地停下動作,捏着年輕人的手腕也放了下來。
“親一個?夥計?”人類輕佻的,大膽的。
不過他一向無所畏懼,此時還多了跟陌生人調情這個特點。布魯斯不是這樣的人,卡爾又知道,目光迅速在全場掃過,瞧見幾個藏在隐蔽處朝他們投以目光的人。
少年,不,已經可以稱作青年的布魯斯不高興地撇起嘴,他嬌懶的聲音像浸在蜜罐裡——卡爾相信,隻需品嘗到一口他便不願意放手。布魯斯就湊在他肩膀上,下巴壓在臂膀上,重量輕輕的,他沒用多大力氣。
卡爾聽見他的心髒在哼着歌,唱着“Il mio tesoro”,扯着輕盈調子,回蕩在腦海中。
布魯斯沒認出他來,他貼在氪星僵硬的臉上,蹭了一下,“親愛的,你想去雪山上冒險嗎?我聽說雪山之上可是藏着寶藏呢?”
卡爾偏頭,他瞧見青年眼中的祈求,便好像在說“please”。面對這張漂亮的臉蛋,他沒選擇推開他。
“什麼寶藏?”氪星人好奇地問。
“我也不清楚,據說……”他的目光在不經意地往旁邊看去,他又湊過來:“你如果陪我一起爬上去不就知道了?”他親吻上氪星人的臉頰,輕柔的觸感把卡爾的思緒都暫停。
“你知道我叫什麼名字嗎?”
“不知道。但不妨礙我們親熱,蜜糖。”青年攬住他的脖頸,“你難道一點兒都不想親吻我?”他的動作變得急切,卡爾猜是因為那些人逐漸朝他們靠近。
男人把他拉到身前,寬闊的身軀将其遮掩起來。布魯斯躺在他的懷中,嘗試親他的臉,卡爾拒絕了他的行為。他把腦袋埋在他的脖子處假裝與他親熱得十分熱烈。實際上他隻是把嘴唇貼在脖側。
這對于卡爾艾爾還是太過放肆。
他不應該與這個年輕人厮混,其實他更應該直接出手,把那些人打暈,再給以正确的懲罰。可與這漂亮皮肉緊緊挨着,他沒有立即退出。
他問布魯斯:“你叫什麼名字?”
“威廉·布萊克。”
小騙子。卡爾掐住他的下臉,手掌遮蓋了他大半張臉,他用氣聲低低問:“所以威廉,你說雪山上有寶藏,但你征服那座雪山了嗎?”
布魯斯悶聲悶氣:“當然——我帶着背包,那是我一直以來的習慣,輕裝上陣,帶上水和食物。我便從蒙蒙亮的時候出發,直到傍晚,看見太陽從地平線落下,黃昏隐入黑夜當中——它就已經被我踩在腳下了。”
4.
“我很抱歉。”
這是青年勾着他的臂膀,踏進卡爾房間的第一句話。他連道歉都洋溢調皮的味道,在對卡爾的态度與對超人的态度差多了。
“要知道,我總是要擔心有一些不懷好意的人。他們追逐我很久,真的教人害怕。相信您應該不會讓我陷入危險的地步吧?親愛的?”他朝卡爾眨了下眼。
男人不為所動。他就隻是用自己的眼睛盯視他,瞧着這張耀眼的臉蛋。
布魯斯開始傷心,雖說傷心的成分僅占他内心的百分之一,語氣還是惟妙惟俏,大概是學别人的:“我發現你可真是鐵石心腸,你甚至不肯跟我親一口。為什麼?難道我不漂亮?”
“當然不。”
“你一直都在拒絕我,盡管我們之前不認識。剛剛也算是認識,那麼我的朋友。不得不說,你長得英俊極了,連白頭發都這麼有魅力。”布魯斯的嘴唇貼在氪星人的頭側,耳語般,仿佛浸泡在情場多年的老手,借着男人沒想反抗的姿态。
“你扪心自問,若是你真的抗拒與我的接觸,那為什麼還會任由我胡作非為?”
他把卡爾摁在椅子上,跨坐在男人身上,環抱他的腰,整個人以一種奇妙的寄生物的狀态“寄生”在卡爾身上。年輕人獨有的驕橫,不知天高地厚。
“嘿!朋友,難道你就不想跟我親一親?”
“我們這樣算是朋友了?”卡爾問。
這真是一個怪異的問題,起碼在布魯斯眼中。他自然不會輕易把陌生人當做朋友,要不是外邊還有人在蹲守他,或許他就不會跟這個陌生人調情了。
但這不意味着布魯斯厭惡與中年男人調情,也不意味他喜歡跟他們調情。
如果是那種被肥肉填滿身軀與腦袋,目光呆滞或猥瑣的中年男人——對于那些人,他隻會在踢他們下地獄與送他們見上帝之間徘徊。
這位不知名的男人可以稱得上是布魯斯見過的最有魅力的人,時間在他臉上留下淺淺的痕迹。要把他稱之為中年男人?也許都太早。
他有四十嗎?他瞧上去也就四十來歲了。
在布魯斯見到他的第一眼,來自于年長者獨有的魅力便把他吸引住。瞧他,這雙漂亮深邃的藍眼睛,安靜卻顯得平和的臉蛋,他應該是一個向往和平者。
于是他便把頭靠上他的肩膀上了。與英俊溫和的人渡過一個美妙的夜晚,對于布魯斯而言,不是什麼糟糕的事情。
所以他顯得懶散慣了,用自個兒經驗不多的習慣,戳着這個中年男人藏起來的“脆弱”心靈:
“哦?除去朋友,那你想成為什麼,炮友?陌生人?嗯……你的年紀比我大一點,好吧好吧,如果你想當我的幹爹也不是不……”
氪星人咬上他的嘴巴,把剩下的話堵在喉嚨裡。這真當是放肆的舉動——當卡爾含着年輕人狡猾的舌頭,把那些羞恥的話吞進肚子裡。
多年未親熱過的老男人生澀,他被身上這位青年吻得頭腦都熱乎起來,比浸泡在太陽光下十二個小時還要來的暈乎。
卡爾懊惱,反省着——他不能被布魯斯的甜言蜜語所迷惑。那張滿是蜜糖之語的嘴巴,就像沙漠甘霖般吸引着絕望的人。
他不能這樣對待一個,一個至少在超人眼中,還是一個孩子般的存在。
“我不是孩子,男人。”
這真可笑。從來沒有人把一個二十多歲的成年男人稱之為一個孩子?孩子?哈。太過可笑了,他真的會笑出聲來的。
布魯斯咬着他的下巴,由于接吻産生的透明的涎水被他一點一點舔舐幹淨,名為暧昧的氣氛仿佛絲線,把兩人緊緊纏繞起來,禁锢住手腳,禁锢住思想。
“你們年長者似乎總是喜歡對我們指手畫腳,你不是我的父親,也不是我的親人。”
他跨坐在其上,那隻作惡多端的手就摸着氪星人。男人發出沉悶的氣音,“……而且真的會有父親對自己的孩子産生什麼嗎?”他是個惡劣的人。
——拉奧在上,這是卡爾艾爾第無數次祈求這位氪星的神明。
為什麼世界上有人如此惡劣?為什麼他偏偏這般吸引着人?
他注視着這張臉,布魯斯連名字都不願意告訴他,虛假得如那種隻在夜間開放一次的花,迅速地連他都分辨不出它是否綻放過。
過了今日,布魯斯又将踏上他沒有歸期的旅途。把他這個人,把超人遠遠地抛之腦後。沒有名字,沒有對他的記憶。
他告訴卡爾,他叫威廉。
卡爾告訴他:“我叫克拉克肯特。”
“你好,克拉克。”
“你好……”
氪星人把手探入他的衣服裡,遊動于背脊之上。他沖動得不再像掌控一切的超人,而是一個普通人,被低俗支配的中年男人,眼中隻能盛滿對懷中人的渴望。
世界上所有的噪音在他耳畔處盡數消失,卡爾僅能聽見身下人類的聲音——那是被他給予快樂而發出的歡愉——他同樣在粗聲粗氣,氪星人不會感到疲憊,卡爾在模拟着布魯斯的聲音。
他們結合在一起,抛去了年齡的差距。卡爾艾爾知道在這個荒誕的夜晚之後,他們便再不會産生什麼關于身體上的關系。這不是布魯斯不允許,而是來自氪星人自身的約束。
他不會再允許自己與青年人忘我地……他們應當是克制的,不能夠在一起的。
最後的時候,他嘴邊湧出無數的話語。隻要嘴巴一松便會漏出來。可能是對布魯斯的道歉,可是對他身軀的誇贊。但當他俯下身來,抵在青年人的耳旁,那些話都全部化作雲煙。有句話被卡爾忍住了,他沒有告訴青年,自己真的很想對他說:
你好,布魯斯。
5.
超人在傾聽,超級聽力遍布整個地球。隻要他願意,卡爾能夠聽見所有人的心跳與話語,往往他不太願意,太過喧鬧——而他在聽布魯斯的聲音。
這是一個不能忽略的事實了,那個青年莫名地吸引住超人的目光。明明他如此普通,他不是超能力者,也沒有任何威脅性。難道長得漂亮就可以把超人的注意奪走嗎?這當然不可能。
那要問超人?
遺憾地告訴你,超人也不知道。
他甚至覺得是自己太久沒接觸過人類,在很多次喬裝之後面對形形色色的男人女人,氪星人反倒覺得更加無趣。大都會擁有這位守護神已經有很多年了——久到守護神都逐漸開始感到厭煩,哦不一定是厭煩……隻是認識的人都一一逝去,這裡沒有超人所留戀的事物。
而卡爾再次聽見高山之上的心跳。
超人看見青年躺在那兒,就在山頂上,鋪了一層枯草,一件羽絨服。他看上去都快睡着了,就着這淺薄空氣,透明濕潤的雲,以及寂靜的環境……在卡爾懷疑他是否缺氧而陷入昏迷時,青年開口說話了。
“超人,你下來。”
哦,布魯斯在叫他下來。用那種平淡的,好像在跟陌生人的語氣,他連眼皮子都沒擡。超人覺得欣慰,布魯斯沒有認出他來。他想。
于是他安靜地落在布魯斯的身旁,在其旁邊坐了下來:“你好,我們又見面了。”卡爾沒叫他的名字,掃着青年放松的姿态,有一種隐秘的想法湧現而出:
“——你在這裡等我?”
“不明顯嗎?”
他曲起身體坐起,那雙藍眼就偏過來看着超人,“我以為超人知道一切事情呢,畢竟他無所不知,不是麼?”
哦,他又伸出那雙爪子撓了一下,卡爾想。這麼幾句輕飄飄的話語不能把他激怒,他笑起來,很是無奈:“我不是上帝,盡管我能聽見很多人的聲音,看見很多人的姿态,盡管我的身軀堅不可摧,但仍有無數的事情我不能做到,就例如我不知曉面前人的姓名,也不知道你找到我的目的。”
氪星人聽見青年輕哼一下,他說:“布魯斯韋恩。我叫布魯斯韋恩。别裝了,我知道你知道我的名字,你瞧上去好幾次都想喊我的名字,一點也不明顯,我一點都看不出來,知道嗎?”
“好吧,布魯斯。”
卡爾還能說什麼,他聳肩表示自己的态度,“你知道我有超級聽力的,能聽見别人叫你的名字,還能聽見高山上你的心跳……”
“但是難道你爬上山,往地上一倒,就能一定認為我會為你停留的嗎?”
布魯斯:“hmmm,其實我考慮過從樓頂上跳下去,還有直接大喊你的名字。可這些并非我的風格,對你而言我不過是一個過客——可我知道,我不是一個簡單的過客。”
他靠近超人,手撐在紅披風上,明顯的,熾熱的呼吸撲在男人的臉上,這讓氪星人下意識屏住呼吸,左右為難。後退布魯斯會摔倒,接受的話又這般變扭。這不由讓卡爾發問。
他想幹什麼?他要做什麼?
如今接近的布魯斯,讓卡爾想起之前上次他們兩人的“交流”。他能記起那張嘴是多麼該死的柔軟與甜蜜,氪星人往後退了一點,把糟糕的想法驅離——這對他而言并非難事。
“這次方法的确可以把我從全球各地叫過來,隻要我不在地球之外。難道你覺得它們不太适用于你?畢竟這是你們‘呼叫’我的最佳答案。”
他強調呼叫,就像他不過是一個任勞任怨的外星搜救犬。萊克斯也曾叫過他這個稱号,超人對此不太在意。也許在很多人眼底,他就是這麼一隻搜救犬,一隻勞碌十幾年的公職犬類。
公職犬是有報酬的,而超人沒有。如果他是否對這個稱号産生過厭煩,那隻能誠實地告訴你,并沒有。卡爾不在乎人類對他的評價,他若是在乎這個,那世界上就沒有超人了,隻有一隻天天氣得暈乎乎的河豚。
“而你什麼方法都沒有選,隻是獨自一人爬上這座高峰。然後躺下,你是期望我能聽見你被寒冷襲擊的軀體中那顆跳動的心髒?還是希望我能看見,于是産生某些,例如說:‘嘿,快看,這裡有個人快死了,超人,你得救救他。’的心理?”
卡爾最終還是沒躲開,他把一味靠近他的青年攬住,把他摟在懷裡,不管布魯斯的反抗,那隻手像在給貓咪順毛,一下又一下。
超人不會被□□支配,所有能被這種簡單的快樂支配的人都不會成為一個偉大的人。即便他不認為自己是個偉大之人。
卡爾隻會有一種印象,對于布魯斯韋恩的印象。
“你在試探着我,年輕人。盡管我許久未親近過人類,我仍然清楚,一個對我毫無想法的人是不會若隐若現地伸出那雙勾引人的手,然後朝我招手。”超人說。
“你想對我說些什麼?坦誠一點,年輕人。若你遇到難題,我會盡力為你解答,幫助你渡過難關。”
布魯斯掙脫他的手臂,遠離他,重新成為疏遠他的人,就跟之前一樣:“好吧,超人。我的确該坦誠一些,那我想問問你——你成為超人有多少年了?”
這根本不是關于他自己的問題。卡爾愣了下,還是選擇對他誠實,因為這不是什麼秘密。
“大約有八九十年。”
“噢,那還挺長的。有好幾個我了。”他又不說話了,“……其實我沒有想吸引你的注意的,我隻是被某個事情困惱着,你知道的,你們口中‘青少年的煩惱’,沒準就是糾結明天去見偶像該穿什麼衣服,沒準是明天表白某個心意之人該說什麼話。”
“你就當個我人生中的重大問題,而在思考這些的時候,恰巧又想到了你,不過我沒期望你能來見我。這隻是我的預想,你也出乎所料。”
“我對于你,是一個特殊的存在嗎,超人?或者說,我身上有什麼在引起你的注意?”
這個問到點子了。布魯斯韋恩不過是個普通人類,會是什麼在吸引他的注意?超人不覺得一個有個性,對他帶點冷淡态度的人,便可以從千萬人類中脫穎而出。
卡爾說不清,如果硬要說明事實。那隻能說,除去最開始救起布魯斯那件事,其他的就像磁鐵找到另一半的感覺,即便隔着阻礙,也不能把他們阻絕掉。
他甚而在想,如果他們提早幾十年相遇。那麼他們應該是很要好的朋友了。而不是如今你猜我,我猜你的狀态……但沒準這個狀态相信在不久以後也會消失。
他們會相熟的。他是如此堅信着。
“這沒有原因,布魯斯。就要比有些人總是會有一見鐘情的情況,在千萬人中,我注意到了你——就這麼簡單。”
青年為這個比喻笑了下,“好吧,人生導師先生。那麼現在我該談談我的困惱了,希望你聽了别露出那種嘲笑來,你應該更加‘專業’一點。”
超人為他能吐露心聲而感到欣喜。
“我喜歡吃一種美味的煎餅,它好吃得讓我魂牽夢繞。我每日每夜都在惦記着那個味道,很可惜的是,制作它的廚子偷工減料,他漸漸的,以一種極其緩慢的時間,往那些煎餅裡摻雜不新鮮的食材,逐漸還改變了它的制作程序。他期望沒有人能夠吃得出來。”
“事實上,不止止是我,吃過它的所有人都嘗了出來。我不喜歡改變後的它,于是我便找到那位廚師,請求他能夠給出我它的制作程序和材料。廚師拒絕了我的要求,他有很多廚師朋友,他們都把我隔絕在他們這個圈子裡。因為他覺得,這盡管被他改變,卻任然是他在圈子裡站穩腳跟的源頭。”
“我被他們排擠在外。我嘗試着擠入他們的小圈子,他們不樂意也不情願,于是我離開了。我覺得自己去尋找煎餅制止方法,然後在期間鍛煉我的廚藝水平,提高我的手法,讓我能夠适應去制止那好吃的食物。”
“可我這麼多年,我學到很多東西,學會掌勺颠勺等各種關于廚藝的技巧。我仍然不知道那美味的食物該如何制作出來,以至于到最後的最後,我逐漸忘記煎餅的味道,忘記初衷,我開始不明白我跋山涉水到底是為了什麼?”
“我找不到那種制止方法,卻仍然不肯放棄。徘徊于這個世界很長時間,我精通很多廚技,然而再也做不出當年那道美味。”
布魯斯是個内斂之人,卡爾不清楚他口中所代表的含義是什麼,不過他知道,這或許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抉擇的時間段了。
氪星人沉思片刻後才開口,短短的幾分鐘後,他說:“我很榮幸能夠為你的困惑提上一些微不足道的意見。”
“你很希望再次品嘗到那道美食,可找尋多年不得結果。但你從未發覺到,它實際上一直存在于你的身旁。你的城市,你所熟知的那個廚師。”
“得到那個辦法不是什麼難事。我這麼多年來也并非完全友好于所有人類。我得承認,我威脅過一些壞人,當我的眼睛發紅之時,所有不勇敢或勇敢的人都會向我投降,盡管他們知道超人不會殺死他們——可他們依然恐懼着,恐懼着面對熱視線。”
“我有理由相信,你城市裡的廚師圈裡也大都是這樣。你掌握了基礎的廚技,便不再需要去尋找源頭了,因為那個源頭一直都存在于你的身邊。”
“他們會懼怕于你所帶給他們的恐吓,而後老老實實地交上一切你想要的東西。無論是制作方法,還是其他。”
布魯斯收起地上的衣服,他把羽絨服套在身上。他的眼睛亮極了,因氧氣不足和寒冷而顯得紅撲撲的臉龐就這樣看着超人,他點了點頭:“我知道了,超人。感謝你的建議,我想我也該離開了。”
“你打算去哪兒?”
“恐吓廚師。”
青年人調皮地說。
6.
哥譚。
這座城市最近多了一位兇惡之人,如果要按實際而言,他的所有行為都在守護着這個座城市。他像一隻巨大的蝙蝠,用陰影籠罩着所有罪犯,給予他們最深沉的陰影。
卡爾本來沒有在意的,地球的新生英雄很多,他甚至發現一天之内會出現好幾位。所以他并未放在心上——直到這位膽大的英雄踏入了他的領地裡,在大都會造成了一定的影響。
過于大膽。
超人想,他得去看看。
于是他便找到這位哥譚騎士,彼時那隻蝙蝠蹲在建築物上的滴水獸上,披風在漆黑夜裡混合成一團,護目冰冷地凝視着下方的所有人。
紅披風飄揚在哥譚上空。
這是超人與蝙蝠俠的第一次會面。
有人看見的話,他們會覺得這是場嚴肅的會面。想想吧,一位新生的哥譚怪胎在大都會亂搞一通,然後施施然抛下爛攤子回家。城市的守護者回來一看,怒氣沖沖地找過去算賬。所以超人聽得見下方人們的驚訝的喊叫聲,以及警車呼嘯而來的聲音。
卡爾最開始也覺得,他會以嚴厲的态度,來面對這隻蝙蝠——直到站在他的面前。
一切怒氣又煙消雲散了。
“好吧,布魯斯。我沒有想到,再次碰見你是以這樣的場面。”
他開始無奈,誰知道前段時間告别他的年輕人轉頭化作了哥譚的蝙蝠呢?就算是超人也對這件事預料不及。
蝙蝠俠的面罩和制服含鉛,氪星人原本察覺不了。實際上,卡爾驚訝地發現,自己對布魯斯的了解似乎比他想象的要多得多,他能從細微的例如一些肌肉線條,下半張臉的小舉動猜出面前人的真實身份。
他本該不會認出。
但蝙蝠俠對超人認出他的身份卻毫無驚訝之意,他朝卡爾點了下頭:
“超人。”
超人無奈,他從高空中落在蝙蝠俠身旁的屋檐處。看來這場對峙注定以無果而告終。他對布魯斯的選擇感到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之前還在談論着恐吓廚師,實際上布魯斯在恐吓着所有哥譚的罪犯們。
“這就是你最後的選擇麼?”他問。
“如果你覺得是,那就是。我的所作所為都在反應我的态度,這不需要我的單獨說明。”
他真冷漠。
布魯斯套上面具,對超人的态度也仿佛套上了面具。明明他之前對自己還沒這麼冷漠。卡爾安靜地比較,他還是覺得最後一次在山頂上交談的氛圍最好。
“嗯,我看見了,布……蝙蝠俠。”
哥譚的 GCPD 正在觀察他們,被超人盡收眼底。不過卡爾知道他們并不會把自己如何,他們就像看戲的觀衆,觀看着屬于氪星人與蝙蝠俠的鬥争當中。
可惜的是,超人并不會跟蝙蝠俠對上。
而就在超人打量幾眼底下的 GCPD 之時,蝙蝠俠便開始催促他離開,無情的話語真像關系破裂的丈夫對妻子說的話,帶着嫌棄的語氣。
氪星人飄起來,布魯斯失去對他的最後一點溫柔。
他變得冷硬,變得無情。
“人們常常認為我變得沒有人情味,他們說時間把我的一切對人類的溫柔洗淨。可我知道,我隻是很久沒有跟他們交往過,對他們逐漸陌生。情感上我并不喜歡這個……”
“我能夠在以後的日子裡拜訪你嗎,蝙蝠俠?我們會成為好朋友。盡管是認識得有些晚,但依舊是親密的好友,不是麼?”
蝙蝠俠隻給卡爾留下一句話。
“你不會成為我的朋友。”
如果這句話是帶着憎惡的,超人會從今日開始遠離蝙蝠俠。而它不是。它應當是含着一絲溫和,平淡。從本該嘶啞的喉嚨裡出來,它變得清脆,變得動聽。
這是蝙蝠俠對于超人最平和的話語。
氪星人猜測蝙蝠俠應該把剩下的那句話藏在了他的心髒裡。布魯斯總會說半句留一半,那些未盡的含義需要人去揣摩。也許他真正想說地是
——你不會成為我的朋友,我們已經是朋友了。
卡爾想。
那好吧,我的朋友。
我原諒你的内斂。
7.
卡爾使用自己的積蓄定制了一套西裝,用上最好的布料,以及設計師。這些足夠花光他的積蓄,還好他不需要吃飯,一定程度緩解他的經濟壓力。氪星人甚至在想,他是否需要重新找一份工作,為在城市的生活提供基礎的保障了。
他照着鏡子用熱視線給自己清理胡子,修剪微長的頭發。之前卡爾留過長發,然後他發現頭發一長就容易打結,天生卷發難以料理,更别說他不關注這些的人了。
整理好一切,卡爾打量鏡子中的這個人。
人們常誇贊這雙藍眼睛,深邃如海。他們也經常調侃他的那縷不懷好意的卷毛,因為它總是翹起來,吸引别人的注意。還有超人如太陽神般的臉,他們青睐于此。
卡爾今天有件重要的事情,在這些年裡,已經算是放在心髒般的重要了。他提醒自己:微笑,看起來更溫柔一點,卡爾艾爾。别讓他們感受到壓力與不悅。你應該是最親切的人。
他今天要去幹什麼呢?
——卡爾要去拜訪他的朋友。
據說他的朋友收養了一個男孩。按常理而言,氪星人應該去拜訪他。
朋友的管家阿爾弗雷德是第一次見他,盡管友好,盡管紳士。卡爾還是在他眼中看見了謹慎與警惕。畢竟一個看着年紀不輕的男人兀然敲響莊園門,聲稱是主人的好友。
他比布魯斯韋恩更加年長。
“我是布魯斯的朋友,管家先生。我叫卡爾艾爾,不介意的話,你可以叫我卡爾。”
阿爾弗雷德存在遲疑,但還是禮貌地把人請進來。卡爾坐在沙發上,打量着這個莊園。他并不拘謹,在經曆多年的鍛煉,他抛去當年的青澀,對這一切适應無比。實際上,真正有點緊張的是阿爾弗雷德。
他在緊張什麼?
“卡爾先生,我很抱歉。韋恩老爺他還沒起床,不過他應該等會兒就起來了,在聽見你的到來——因為我現在就去通知他。”
管家面露為難。
卡爾不在意多等片刻,他也是這樣跟阿爾弗雷德說的。可管家任然去樓上把布魯斯韋恩叫了起來。所以當男人下來的時候,還在被睡意支配着,眼睛朦胧,哈欠連天。
“超……卡爾艾爾?”
“你來這裡幹什麼?”
他是真的困了,坐在卡爾的對面,含糊不清地叫氪星人的名字。然後下一秒就再次進入夢鄉,不過布魯斯堅持住了,他隻是半闔眼,靠在沙發上看着卡爾。
“早上好,布魯斯。”
卡爾艾爾朝他說明原因,這并未獲得男人的反感加驅趕。他隻是緩慢的——也許是在讓自己變得更加清醒,撐起那沉重得快把他的理智壓沒的眼皮。
布魯斯向管家簡單地介紹卡爾的來曆。
于是這就相當于卡爾的自我介紹了。
“阿弗,這是卡爾艾爾。你應該知道他的名字,就跟超人的名字是一樣的,哦,是的,他就是超人。”
真正驚訝的不是管家。
……
“嘿!你真的是超人嗎?”
他像隻小狗崽搖着尾巴,好奇地左看又看。迪克格雷森是個開朗活潑的男孩,如果世界上有什麼詞彙贊美孩子,那卡爾會把那些都放在迪克身上的。
他聰明活潑,天真開朗,與陰沉沉的蝙蝠俠一點都不搭架,反倒與布魯斯韋恩非常合拍。
卡爾不知道為什麼男孩會對成為蝙蝠俠的小助手如此熱衷,他覺得這太不可思議了。
蝙蝠俠的小助手好像很好奇他。氪星人的餘光瞥見坐在一旁的布魯斯韋恩,嘴角情不自禁地擡了擡,他微笑地對迪克說:
“是的,孩子。如果你願意相信這個荒誕的事實,那我就是超人,那個天上飛的氪星人。”
“哇,那可太酷了。”
男孩拍着手,眼裡都在泛光。很顯然,他喜歡超人,至于原因呢,迪克是這樣解釋的。他略帶着一絲緊張,臉蛋都紅撲撲起來,或許在兩個成年人面前吐露自己的想法是一件羞澀的事情。
“超人會飛唉,他有各種特殊能力,有熱視線,他的身軀鋼鐵不壞,任何東西都不能破壞。哦,哦他還有冰凍呼吸,我見過幾次,他可以把壞蛋們輕易地凍住,那樣他們就跑不掉了!對了,他還有超級大腦,超級視線……”
他豎起手指,數着數。迪克沒看見韋恩越發不悅的臉,他完全抛之腦後了。他激動地開口,似乎忘記面前的卡爾是超人本人了。
“超人是一個好人!”
氪星人不由自主地發笑,尤其是當着布魯斯的面。
這位好人超人偏過頭,他稍微收斂起笑意:
“瞧,布魯斯,迪克喜歡我——作為你為數不多的朋友,我對你的隐瞞而感到傷心。你收養了一個孩子,而我應該知道這個事實。”
他說話的時候表情微淡,加上那副雙鬓發白的面容,這讓卡爾顯得略微嚴肅,男孩頓時都噤了聲,擡眼用那雙藍眼緊張兮兮地看着兩人。
實際上,卡爾有多少分嚴肅隻有他自己和布魯斯韋恩知道。男人直接“哼”了一聲,對氪星人的說法感到不屑:
“超人,我沒有義務通知你。想必我們的大忙人救世主也不會在意一些這麼小事,問這話,你倒不如去多救幾個人,他們比我的事情有意義得多。”
這幾句話把迪克吓得眼神都不敢亂飄了,他默默地退後幾步,被卡爾拉住,氪星人微笑了一下,他對男孩說:
“不用害怕,迪克,我不會對這些事情而生氣的。”
“布魯斯,你不要吓着迪克。而你也相當清楚,我并非指責你,隻是我認為我們是朋友。也許,可能你可以給我一些信任感。”
“例如說,告訴我你二十多歲未婚就擁有了一個孩子。好吧,這聽起來就有點奇怪。哦,當然迪克,我不是在說你。”
布魯斯依舊“兇惡”,有時候迪克格雷森不太明白,為什麼父親會對氪星人如此的“排斥”——能用排斥嗎?他其實也說不定,他的印象中,布魯斯韋恩對超人沒有太多好感,這也表現在如今的場面裡。
哦,天呐,他們看上去要吵架的模樣。
還是因為他!
布魯斯:“超人,這是我的私事。如果幹涉我是你來拜訪我的理由,那你可以收起那些心思離開我的莊園。”
這話可聽起來可毫不留顔面,至少迪克是越聽越擔憂起來。這是他第一次見到父親失禮地對待一個客人,平常韋恩會敷衍地回應,而完全不會“惡語”相向。
父親繼續說道:“他的名字叫理查德格雷森,你可以叫他理查德。”他看向格雷森。
迪克幾乎結結巴巴:“哦這是對的,你好,超人。”
布魯斯韋恩今年才二十五歲。卡爾艾爾想,他總是如此自信,如此吸引人的目光。青年漂亮臉蛋的那些驕傲,就算那些聽起來不太動聽的話都變得緩和起來。
“我給迪克帶來了一束花,布魯斯。”
氪星人表明他的來意,“也為了慶祝你擁有了一個優秀的孩子——這是來自人馬座阿爾法-4 星上的花。它不需要泥土和水,隻需要待在花瓶裡,便能綻放一整年。”
青年瞟了一眼,那束花顯然被精心對待過。用精緻的包裝裝飾着,這一小片泛着淡淡熒綠色的花好似除去顔色便沒有其他值得注意的地方了。瞧瞧它,它的模樣不就跟尋常的野花一模一樣嗎?
超人把花遞給迪克,男孩開心地接下。
對此韋恩也沒多說什麼,他輕哼一聲:“它瞧上去沒有一點帶着外星花的特征。好吧,超人,我會替迪克謝謝你的花……一朵外星來的話就可以把他捕獲了。你可真是一個容易滿足的家夥。”最後一句話顯然是對迪克說的。
“拜托,布魯斯,這是外星花好嗎?”
迪克瞧上去興奮極了,不停地說着感謝。
氪星人眼角的紋路堆積到一起,一雙滿是笑意的藍眼睛安靜地注視擺弄來自人馬座阿爾法星球的花的迪克,以及盯着那束花想化身為 X 光的韋恩。
他又把一朵放在布魯斯的面前。
“這是送給你的,我的朋友。”
超人撥弄這些微微低垂的花,他的眼睫垂下來。沒有選擇去看布魯斯的神情,卡爾隻是說:
“布魯斯,雖然我清楚你對一些奇怪的生物持有警惕之心。不過,我還是想為這無辜的花辯解,它們存在一些獨特之處的。就例如,把其放在風裡……”
他抿唇笑起來:
“——它們就會唱歌。”
8.
無論在年輕的時候,還是在脫離人類族群的時候,氪星人都會閱讀來自人類的思想,那些書籍,超前或落後。對于他而言,那些都是新鮮的體驗。
但要想弄懂一件事物,光靠讀書是不夠的。
卡爾找來許多關于人際交往的書籍,一字一句地閱讀。超級大腦把字句記在腦海中,甚至能夠回憶每一頁的每一行話。可盡管如此,那個一直困惱他内心的問題,猶如水面深處纏繞于身上的海草堅強頑固。
——如何使布魯斯真正地接納他,讓韋恩成為一位能夠對他暢所欲言的摯友?
這值得思考。
康納對他的想法感到奇怪,卡爾已經很久沒有對一個人産生興趣。如果說冒犯一些,康納覺得超人可能差不多步入老年期,即便年紀尚未步入老年,他的心态卻逐漸開始變化。
所以當超人對他說明情況時,已不再年輕的半氪星人直接驚訝出聲:
“你在謀劃着和一個人類青年做朋友?這聽起來可真有點荒唐。喂,老男人,這可不像你。要知道你很久未離開孤獨堡壘了,要不是每日都會去救下一些受難的人們,我還以為你要在這北極待上一輩子。”
康納把最近卡爾面前的書翻開看着:“還有這些書籍,你真的把他放在心上,就算對待路易斯萊恩我都沒有見你如此上心。”
“路易斯不是我的妻子,她是我的好友。我隻是關心她,她擁有美滿的家庭,生活得很好,可現在過了十幾年了,她的孫子很安康。”
“我不懂你的理由,你是看上了他?”康納漫無邊際地猜測:“還是說他身上有什麼吸引你的地方?漂亮的臉蛋,還是良好的品行?可無論哪一個,你都不缺,人類大都是如此。有些或許相貌醜陋,也依舊美麗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