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句話的工夫間,時間正好到了午夜,笨拙的鐘聲從遠處的鐘樓上蕩漾開來,打破了籠罩着小鎮的死寂。
在一番詳細的解釋之後,男巫師仍然對八九十歲的亞克斯利家主卻有張二十來歲臉蛋的事半信半疑。
他走在前面領着我們穿過漆黑的小巷,一邊還在絮絮叨叨地叮囑,劫持一鎮子麻瓜的女孩有多危險,希望兩人能知難而退。
“直接催眠他,”Volde的聲音在腦海裡響起,聽起來有些不耐煩,“或者弄暈,他太煩了。”
我安撫地看了他一眼,同樣在腦海裡回道,“這裡全是傲羅,别多惹麻煩。我展開擴大能力領域會驚動那個女孩。這個鎮子被一種壓抑的情緒籠罩,我能感覺得到她已經快到極限了,任何一點刺激都會加速她的崩潰和能力失控。”
“你的能力足夠壓制她,奪過對鎮民的控制,”Volde漫不經心地說,“她能力失控也影響不到什麼,除了她自己。”
我沉默下來,因為Volde說的不錯,亞克斯利的天賦講究嚴格的等級秩序,強大的對弱小的天生就有等級壓制。
要救鎮民不難,可我私心裡想救的不止鎮民。
“你想救她?”Volde的聲音裡帶上了些嘲諷,是不帶惡意的譏笑,“你敢冒着整個鎮麻瓜的命,賭她會被說服嗎?在我看來幾率可是很小啊。”
“要是她徹底失控了,我有把握不牽連到其他人。”我深吸口氣,“至于女孩,我會親手了結她。”
Volde的聲音停了下,接着發出聲很輕的笑聲,“為什麼,因為她讓你想起自己了?感同身受所以格外同情?”
“是,也不是,”我望着前面帶路的巫師的背影,“她還沒有徹底對家人失望,說明還保留着一絲人性,還有挽救的可能。也許她現在苦苦等的就是最後能拉自己一把的手。”
“偶爾管一管閑事也是種不錯的調劑。”他的聲音再響起時,不是在腦海裡,而是陡然轉到了我的耳邊,随着話音噴出的溫熱氣息掃過耳尖,“你做救世主時候的眼神很棒。”
我也不是很懂很棒是指的哪種很棒,他好像總能在奇怪的方面被勾起性趣。
“這是很嚴肅的事,”我側過頭,正好看到他直起腰,月光和兩邊房屋的影子随着走動在他臉上交替滑過,“也許你覺得跟自己無關,但可以想想,有時候展現仁慈是另外一種體現強大的方式。”
“那我現在已經足夠強大了,不論是哪種意義上的強大。”他揚起頭,盯着喋喋不休的男巫師的後腦勺,“你會發現,我竟然能容忍他活到現在,這放在幾十年前是根本不可能的。”
他小聲說,“而且讨論要不要殺掉一個人的時候也不用壓低聲音。”
“聽起來,”我盡力搜找能形容的措辭,“你還挺寬容的?”
他似乎聽出了話裡的調侃,斜眼看着我,“知道我會怎麼處理這事嗎?”
“找到女孩然後幹淨利落地解決?”我聳了聳肩膀問。
“什麼也不做,”他一字一頓地說,“等到明天,背上一個珍貴的純血巫師命和一堆麻瓜命的魔法部就會在嘲諷裡倒台。卡萊爾,說真的,我很難相信他們竟然比從前要更加愚蠢了。除了形式上必須要有一個,我想不出魔法部為什麼還要存在。”
“什麼也不做,明天魔法部也要對一鎮子的麻瓜死掉負責!”
他冷笑了聲,“重點從來不是麻瓜,你想想新聞頭版,黑巫師作祟導緻一些麻瓜殒命,和導緻巫師殒命,兩個标題哪個會更讓其他巫師感到緊張?”
“巫師和麻瓜的命生來就是有區别的,”他輕聲說,“隻是有些人敢說出來,而有些人不敢說,另一些道德标杆沒意識到自己其實也是這麼想的。”
“你為什麼總是把人想得這麼壞?”我皺眉問。
“難道不是嗎?”他裝作困惑地歪過頭,“我們從前接觸過的那些富有的麻瓜和貧窮的麻瓜,他們自己不是也要分出三六九等嗎?”他臉上的笑意更深了,“巫師把麻瓜設為低等人不是很合理嗎?”
“你總有自己的道理,”我深吸口氣,“而我隻是想能順手幫人一把的時候,盡力而已。”
“我沒有認為你錯了,”他的聲音聽起來柔和了不少,“所以我說這樣子的你看起來更吸引人。眼睛亮亮的,”他湊近耳邊說,“我希望你能保持這個模樣直到明晚。這樣,今晚到這裡來閑逛也不算白費工夫。”
我側過頭,看着近在咫尺的眼睛和嘴唇,很慢地說,“我不管你那套巫師麻瓜貴賤的道理對不對,但說有些話的時候是要分場合的。”
“老天,”前面的聲音插進來,“你們調情也要分個場合吧?”男巫師停下腳步指指前面的廣場,“再前面就不能進了,跨進去的人都會失去意識。”
Volde被他打岔,眼睛裡閃過道冷酷的暗光,但終究還是忍耐地别開了眼睛。
我慢慢走近廣場邊緣,擡手示意男巫師不用緊張。其他人也許看不見,但在我的眼睛裡,能清晰地看到一個碗形的罩子倒扣在廣場上,中心是那座老舊的教堂,鐘樓就挨在它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