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天的森林格外地靜谧,一簇簇精緻的白色花朵像偶然飄落的雪花般,星星點點地點綴在灌木間。
也許剛開始,體驗幽魂的生活充滿新奇,但幽魂既沒有觸覺也沒有味覺,嗅覺幾乎失靈。時間一久,這種生存方式獨有的無聊和無趣會迅速占據幾乎全部的時間。
靈魂湯姆坐在一邊,原本在一根凸起的大樹根上,看着聽着淅淅瀝瀝的雨聲不知不覺睡過去的女巫,他換了個挨得更近的位置,垂下頭仔細打量她。
透明的臉頰枕在她自己并攏的膝上,發絲淩亂地垂着,輪廓散發出一種霧蒙蒙的微光。不時會有幾滴透過枝葉縫隙的雨滴落下來,一下一下地穿過仿佛空氣和光組成的身體。
即使知道幽魂是不會被淋濕的,但看着在濕冷漆黑的夜色中,将自己蜷縮成一團的女巫窩在大樹根底下,此情此景還是不免惹人憐惜。
“我勸你……”伏地魔從林子的陰影處走出來,“離她遠點。”
“她看起來有點可愛,是不是,”湯姆聞言存心氣他一樣将腦袋挨得更近了,這個位置,若是有呼吸大概已經能噴到對方的面頰上了,“湊近了看更清楚了,睫毛長長的……跟她接吻的時候,你喜歡它刷過皮膚的感覺嗎?我覺得很棒……”
“小心點說話,”伏地魔輕聲說,他的表情在陰影中變得格外危險。
湯姆輕笑一聲,眼睛沒有離開卡萊爾熟睡的臉,“冷眼旁觀一隻小貓咪在眼前淋雨,我可沒有你這樣的狠心腸。”
“你不喜歡貓,”事實上是他們不喜歡。伏地魔終于按耐不住,徑直走到卡萊爾的另一邊坐下,伸手攬住她的肩膀摁到自己懷裡,遠離另一邊16歲的自己。
“你會弄醒她的,”湯姆不情不願地看着從身邊被帶離的人,但最後還是沒有阻攔。
他情緒地知道他們才是會最後在一起的那對,而這也是他目前一直努力的方向。就像他自己說的,不忍心看着一隻小貓咪孤零零地流浪。
而現在看起來努力似乎終于有了點兒成效。
“她睡得跟巨怪一樣沉,”伏地魔漫不經心地說,摸着枕在自己膝蓋上的腦袋,修長的手指插進泛光的發絲中,他仿佛能感覺到指尖傳來的那種柔軟。
“我們已經在林子裡閑逛多久了?”湯姆直起身靠在大樹幹上,“你打算什麼時候結束這趟無聊且沒有意義的行程?”
“你不懂無期的意思嗎?”伏地魔維持着撫頭發的姿勢不變,“她是我的犯人,永遠。”
“這可說不準,”湯姆彎彎嘴角說,“你不會知道哪天她就會同意跟我一起離開……畢竟我比你善解人意多了。”
“你不能,”伏地魔的目光終于施舍似的挪了些到他的臉上,“你隻是一種措施,一種手段,确保她留在這個世界,我的身邊的手段。盡早認清自己的身份。”
湯姆挑挑眉,“那你應該注意到了,這種手段在失去身體之後在逐漸被削弱。”
“再不做些什麼,你會失去她的,”湯姆說,“遲早。”
兩雙相同的漆黑眼睛互相對視着,在這種寂靜中,一聲陡然變重的鼻息響起,睡着的人醒了過來。
我感覺今天睡得格外舒服,上一次還是在城堡裡自己的床上。接着我發現自己原本屈腰伏膝的姿态變成了側躺。
雖然幽魂的形态免去了腰酸的可能,但在爬起來的時候,我還是習慣性地伸手撐了下墊在腦袋下的枕頭。
随着身體被撐起,視野變得開闊,我可以完全看清手底下的是什麼了,一個人的膝蓋。目光慢慢往左上移動,對上了伏地魔那雙無波無瀾的黑眼睛。
支着的手臂一軟,我差點摔回他的膝蓋上,幸好在那之前,他一把抓住了我的肩膀,我則緊緊地抓住手底下的袍子。
“對不起,”我羞赧地說,“我不是故意抓你的。”
另一側的湯姆發出一聲戲谑的輕笑。
“你也不是第一天不是故意的了,”伏地魔說,他的手在我的肩膀上稍稍停留了一會,然後才似乎不舍地放開了。
“這次是真的,”我小聲替自己辯駁,“我記得睡前是枕着自己的膝蓋的……不知道怎麼會……”
“有沒有另一種可能,”湯姆插嘴道,“是那枕頭自己跑過來的呢?”
我眨巴眨巴眼睛,放下扶住額頭的手,望向伏地魔,發現後者也正看着我,自然發現了我眼睛裡流露的質疑。
“你倒是願意全心全意地信任他,”伏地魔揚起惡意的微笑,語氣尖銳,“他說什麼就信什麼。”
“你當然不能理解,”湯姆有些得意地說,“我們之間的信任來自于超然的親密關系,靈魂與靈魂的相接。”
“要走了嗎?這次要去哪裡?”我瞥見身邊的黑影站了起來,聲音裡帶着連自己都沒發覺的倦怠,“我感覺我們已經轉遍了整個英格蘭半島的森林了。”
“按照你說的,”伏地魔說,“重塑我們的身體。”
我臉上露出驚喜的表情,有什麼會比對永遠無法擁有某個人的那種無望的渴慕還要糟糕的?而現在伏地魔的話似乎給我注入了一種新的希望。
“我們之間還有許多事情沒有解決,”伏地魔轉過身,仿佛從我的臉上看出了什麼,表情嚴肅而僵硬,“但那是我們之間的事,我認為不需要第三個人插在中間。”
我慣性地點點頭,随即又困惑地問,“可湯姆……你們不是同一個人嗎?”
伏地魔薄薄的雙唇抿起,看了我一眼後,轉身選定一個方向朝前走去。
“經過這幾天的相處,”湯姆從我的身邊經過,“我以為你已經發現了我們倆是非常不同的個體。”